陈景铎知道旁人未必信他空口白牙说出的话，便告罪一声要搭脉。
“借大小姐手帕一用。”
秦岚拿了个红木匣，给他一块新的。
隔层布去探那姑娘的脉息，陈景铎面色微沉，看得秦岚屡屡欲言又止。
“贵人得的不是一般风寒，若继续吐下去怕要伤了根本。依脉象看是有些东西横亘体内，若不祛除怕是难以好转。”
秦岚脸色急切，连忙追问，“什么东西，小郎君可有什么法子？”
柳全在旁看他卖关子，实在不耐，生怕主家被蒙骗，立时警告，“小心回话，翁天有的是名医，若你出言不慎，某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陈景铎淡然回视，“诚如你所言，就怕贵人体弱，不及时救治撑不到翁天。”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临时削制的的粗糙木盒，里头垫了些干净的稻草，被珍而重之托着的一颗丸药吸引了秦岚注意。
“这是什么？”
秦家主仆不免怀疑，端看这样式就不似入口之物。
陈景铎对自己的手艺有十足信心，故而开口也是慢条斯理的。
“这是我家传的方子，样子是不好看，但对贵人这症状却有奇效。好些年前翁天西边那一带也闹饥荒，有些官家人得了这病还得托人问我祖父买这药。因材料不易得，制药艰难，我这一颗也是留着保命的。”
还真是家道中落？秦岚眼神里的少了些怀疑。
她靠得近能闻到些苦味，倒是跟之前吃过丸药有几分相似。
程虎也瞪大眼睛看那药丸，他也是才知道这景哥儿还有这般本事。
难怪他敢同秦家谈条件，如今晓得了，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的，景哥儿却胸有成竹，且看这秦小姐买不买账了。
秦岚是动了心的，从他讨价还价开始就欣赏这通身气派不凡的少年人，虽年少气盛却有几分真本事，但她仍未爽快点头。
柳全虽不大明白医理，却仍对陈景铎有着防备。
“小姐，这来历不明的药怎能入口？万一有毒可怎么好？起码得让他自己吃了试试。”
这话在理，秦岚心底最后一点疑虑便是为此，她看向陈景铎，“可否小郎君先试？”
陈景铎晓得这柳全防心重，不过乱世的确需要这样的人，否则秦小姐也不会如此信任。
试药不难，只是他这药浓度本就不高，若是自己用了些，怕没有完全治愈小姑娘的可能。
见他犹豫，柳全当即神色凌厉要出刀护卫，还是秦小姐抬手发话，“小郎君可有什么话要说？”
“大小姐明鉴，这药只能一人服用，若我服下一些，怕剩下的医不好贵人，病程反复折磨的还是贵人，我行医断然做不来这等事。”
秦岚点头，怀中姑娘病弱的脸因气喘更红，气息也更重。
她微不可查叹气，“原来如此，那便……”
柳全眉头皱得更紧，心中难平，眼看秦小姐要答应了，他猛地抽出刀逼退陈景铎。
“万万不可，小姐莫听他瞎说！他连自己的药都不敢吃，怕是什么江湖游医。咱们还有些之前的药撑着，只要快马加鞭赶到翁天还怕没好药好大夫么？！实在犯不着冒险。”
陈景铎对逼近眼前的刀兵镇定自若，他不再解释，只捧着那丸药等秦小姐决断。
程虎也不大敢呼吸，他是信这药的，可人家富家小姐却未必放心，还有咄咄逼人的护卫。
景哥儿这回可是赌了个大的，治好了就是贵人的救命恩人，别说什么合同制了，就是奉为上宾也不为过。
可要是治不好……刀刃反出雪白的光，照见程虎的忐忑，他简直比陈景铎还要煎熬，却又不敢说话。
姑娘突然身子抽动，脸上因痛苦皱缩一团，嘴巴也在蠕动，眼看是又要吐了。
秦岚心下一痛，请陈景铎先出去，很快，跟前几日一般无二的污物被倒了出去，一行人都脸色凝重，唯独秦岚的语气轻快。
“小郎君这药似乎真有奇效，这回吐的似乎少了些。”
嗯？陈景铎沉稳惯常的脸上也微微讶异，想了想很快明白。
这些天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赶路，如今因为自己稍微停歇，大约是马车不再颠簸，才叫那姑娘好受了些。
他倒是阴差阳错借了东风。
装药丸的木盒被秦岚拿去，很快由侍女切成小份喂到姑娘嘴里，柳全看着这一幕实在不耐，但主家已决定的事他不会再顶撞。
且看这小子是不是有真本事吧。
陈景铎又提醒了几句，“这病得静养，若是大小姐不急去翁天，今晚可为了贵人停歇一晚，会好得快些。”
他看得仔细，病弱姑娘的衣裳都是裹得暖和，倒不会着风，不过马车里闷着怕也不利养病，只是这会儿实在没有更好的条件了。
程虎注意到他目光，也顺着看过去，问他在想啥，陈景铎却反问，“你觉得她今晚能否痊愈？”
“这我哪晓得，景哥儿你自己的药自己还不清楚？反正我看着是好些了，起码那个拿刀的没再瞎比划，也算是信了吧。”
马车夜间停留了约莫四个时辰，众人尤其秦岚在焦急等待。
按说马上就该再吐一轮了，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听见声，陈景铎在外头等着，心渐渐镇定，看来是对了症，药量也足。
很快，柳全就过来喊他过去，“我们小姐请你去。”
程虎眉毛一扬，这个请字真是顺耳，他高兴地看向陈景铎，对方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这就来，贵人是否好些了？”
柳全不答，等见到秦岚，她脸上忧愁已经一扫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这药真有奇效，也不吐了，咳嗽也少了许多。看来妾身真没信错人，合同一事便由你了，只是这事新鲜，官府那边怕是要些时候。”
陈景铎笑道，“贵人痊愈了便好。”
闻言秦岚点头，起了调笑的心思，“你是有真本事的，怪不得不肯卖身。”
这等赞誉听在柳全耳中仍然是不大妥帖，但他家小姐眼光不低，既然这么说了，不管这人是运气好还是真才实学，他都不会再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