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的战略方向无比清晰。
在初步整合了江淮降军后,他任命马成达为东面行营都部署,林仁肇为先锋、卢郢、申屠令坚,张璨等悍将悉数听调。
率领经过休整补充、士气高昂的主力大军,水陆并进,沿长江南下,对李弘冀最后的据点发动了雷霆般的扫荡攻势。
泰州、宣州(宣城)等地的零星抵抗在强大的王师面前不堪一击,迅速土崩瓦解。
大军兵锋锐不可当,连战连捷,很快便推进至润州城下。
润州乃金陵东大门,也是李弘冀经营已久之地。
但此刻守军皆知大势已去,主将又非李弘冀死忠,在卢郢大军压境和林仁肇先登营的猛攻之下,仅抵抗一日便开城投降。
拿下润州,常州便彻底暴露在王师兵锋之下!
十月,秋意渐浓。
李从嘉的王师完成了对常州(今江苏常州)的合围。
这座李弘冀最初的封地和起家之地,此刻却成了他最后的囚笼。
常州北靠长江,东面、南面则河网密布,地势并不险要,无险可守。
李从嘉的水军彻底封锁了江面,断绝了任何从水上逃跑或获得补给的可能。
陆路上,各路大军营寨相连,旌旗招展,将常州围得水泄不通。
李弘冀身负重伤,逃回常州后已是强弩之末。
面对城外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军阵营和森严的壁垒,他心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城内粮草虽有些储备,但军心涣散,士卒逃亡日众,百姓惊恐不安。
真正愿意陪他死战的,只剩下最初从金陵带出的少数死忠侍卫和一些同样无处可逃的核心党羽。
背靠大海,无路可逃。
这句话成了李弘冀及其残部最真实的写照。
长江被锁,东面近海,但他们又能去往何方?
十月深秋,寒意渐浓,常州城外的原野却是一片如火如荼的兵戈景象。
在过去的数月里,李从嘉麾下的精兵强将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江南。
大将马成信率骑兵扫荡周边州县,清剿残敌,确保后方通畅;卢郢、张璨机动部队如同铁钳的两翼,稳步向前推进,沿途城邑无不望风归附。
千里沃野,渐次平定,王师的兵锋与政令,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威势,重新覆盖了这片富庶之地。
如今,这数路雄师,历经连番胜仗,终于浩浩荡荡地会师于常州城。
这一日,战鼓轰鸣,号角连天。
“李”字大纛旌旗在秋风中猎作响,一支军容极盛、甲胄鲜亮的精锐禁军,护卫着他们的主君李从嘉,抵达了常州前线。
只见连营数十里,寨栅坚固,壕沟深挖,望楼刁斗林立。
营中士卒衣甲鲜明,兵刃耀目,操练之声此起彼伏,杀气直冲云霄。
粮草辎重堆积如山,车马往来井然有序。
当李从嘉的金盔金甲出现在大军之前时,数万将士齐声高呼,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四野,震得常州城墙仿佛都在颤抖!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师,军威之盛,气势之雄,让人望之胆寒,心生绝望。
与城内那愁云惨淡、士气低迷的景象,形成了天壤之别。
李从嘉驻马高坡,冷眼俯瞰着这座被围得铁桶一般的孤城。
常州城内,府衙。
凄冷的秋风透过窗棂缝隙钻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更添几分阴寒与孤寂。
李弘冀裹着厚厚的裘袍,却仍觉得浑身发冷,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他肩上的箭疮因一路奔逃和心力交瘁,连番受伤,反复低烧。
城外那震天的欢呼声,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他本就脆弱的心防上。
他知道,李从嘉来了。
那个他曾经轻视、最终却将他逼入绝境的六弟,亲自来为他送葬了。
“呵……咳咳……”
李弘冀发出一阵沙哑的冷笑,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看着堂下仅存的几位核心臣子谋士马冥、武将柴宏毅、宰相钟谟。
几人皆面色灰败,低头不语,府衙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赤壁惨败,损兵折将……鄂州失守,门户洞开……庐州城下,精锐尽丧……金陵……呵呵,金陵根本……”
李弘冀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细数着自己一次次惨痛的失败。
“四次了……朕……朕如今竟落得如丧家之犬,困守这弹丸之地……真成了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嘲和无尽的悲凉。
想起历史上那些失败者的下场,一个名字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
“你们说……朕会不会落得如同那李建成一般……身首异处,为天下笑?”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马冥等人,语气中带着一丝疯狂的意味。
马冥、柴宏毅、钟谟等人闻言,身子皆是一颤,头垂得更低,无人敢接话。
鼓舞?
东山再起?
如今城外大军围困,城内粮草日蹙,军心涣散,百姓怨声载道,逃亡者不计其数,可用之兵十不存一。
任何鼓舞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柴宏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臣等誓死护卫陛下”,但看到李弘冀那绝望而扭曲的面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钟谟更是面如死灰,他深知自己作为政变核心,绝无幸理。
希望,早已如同这秋夜的烛火,微弱欲灭。
是夜,常州城格外寒冷,夜空无星无月,一片墨黑。
子夜时分,城中心原常州府衙突然燃起冲天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映红了半边天!
“走水了!走水了!”
“王府!是王府起火!”
城内顿时一片大乱,哭喊声、惊呼声、救火的呼喊声响成一片。
火势极其凶猛,几乎无法扑救。关于这场大火的流言迅速在城内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是伪帝李弘冀……他自知罪孽深重,无路可逃,在府中举火自焚了!”
“尸骨都烧没了……什么都没留下……”
“唉,也算是留了个全尸……啊不,是化成灰了……”
两日后。
大火已熄,只余下断壁残垣和缕缕青烟。
常州守军残存的最后一点斗志,随着这场大火和国君殒命的传言,彻底瓦解。
城门缓缓打开,幸存的守将和官员身着素服,出城向李从嘉投降。
李从嘉接受了投降,并未深究李弘冀的具体下落。
无论其是真是假,是死是遁,至此,李弘冀这个政治符号,已经彻底从江南的版图上被抹去了。
历时大半年内战,以李从嘉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江南各地,至此尽数收归其治下。 一个分裂、内耗的南唐已成为过去,一个在李从嘉强力整合下、焕发新生的江南政权,已然崛起于长江之南。
北方的汴梁,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柴荣驾崩,幼主登基,赵匡胤身居要职……天下的棋局。
李从嘉的目光,在平定内乱后,不可避免地再次投向了那片更加广阔的中原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