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马友兴冲冲告诉季微澜：“批了！”
之前他打了个报告，替季微澜申请返乡创业的政策补贴。县里很支持，现在季微澜可以获得一次性创业补贴三万元，还有一笔创业担保贷款额度，最高可达十五万元。
季微澜并不差钱，但能感受到当地真心诚意的鼓励。
更令她高兴的是，为了鼓励农村产业结构调整，粤省前不久出台了一项政策，简化了乡村民宿的营业证照审批流程。
从前妈妈开办民宿之前，少不了要申请工商、卫生、公安、消防、食品安全、税务、环保等各种证照。现在，按照马友带来的文件，她只需要准备一套材料，填写一张申请表，经过相关部门审核后就能拿到民宿的经营许可证。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不如妈妈那样能干，从未经手过这些事，去申办证件时只怕忙中出错，反复折腾。现在总算能松口气。
“还有一项政策优惠，要看小季你的意思。用老灯塔开民宿，你打算租多少年？”
马友告诉季微澜，老灯塔始建于民国年间，现在属于南极村的集体资产。既然村民大会通过了开办民宿的方案，就由村委会出面与季微澜签订合同。
现在粤省为了确保乡村民宿得到持续投入和开发，鼓励签订十年以上的长租合同，还有“租赁加赠送”的模式。
“这个模式刚推行不久，聆城就是试点之一。如果小季你愿意长租，可以考虑。一种是租二十年，再赠送十年，另一种是先赠送十年再租赁二十年。这样的租金相对划算，每年的涨幅也不会太大，租约到期后还有优先续租权。”
马友说完看看季微澜：“叔知道你还年轻，以后总要回去城里生活。不过等民宿开起来，你当老板，也可以请人管理……”
“我先租二十年。”季微澜毫不犹豫，“马友叔你放心，在村里开民宿是我妈妈的遗愿，我一定会好好坚持，不可能开个几年就草草了事。”
马友欣慰地点点头：“是咯，看你的策划书就做得好认真。林四阿公那样的老顽固，都被打动了。那天看他把手举起来，我都吓了一大跳。”
两人约定了签合同的时间，马友想了想又提醒道：”当真就要老灯塔？你说的那些特色啊吸引力什么的我都懂，问题是老灯塔就算再翻修，内部也搞不了厕所。客人来了要解决问题怎么办？村里还有别的旧房子，最好是换一个。“
季微澜笑笑：”我考虑过了，可以单独修个卫生间。就在灯塔后面的椰子树丛里，可以做成真的茅房。”
”解手还得出门，客人不会嫌不方便？“马友嗐了一声，”二三十年前村里就是这样，屋后用石块茅草围起来就是个茅坑，臭烘烘的。现在大部分人家都修了室内冲水厕所，可不能倒退呀。”
季微澜赶紧解释，所谓茅房只是外部造型用茅草铺垫，显得原生态。
“那也不行。”马友面露难色：“老灯塔那个位置，离海滩太近了，挖个贮粪池肯定会造成污染。现在可不比当年，这片海金贵着哩。”
说着又叹气道：“要是前几年，能把地下管道搞起来就好了。”
季微澜听得一脸迷茫。
她从小生长在城市，粗略知道世界上有旱厕和冲水厕所两种存在。也知道在南极村里，村招待所和管理局的是冲水厕所，季家老屋还是旱厕。原本还计划趁翻修老灯塔时，也要改造老屋的厕所——如果能求得红花阿婆的同意。
现在听了马友讲解，她才知道，原来南极村里的冲水厕所和城里的竟然不一样。
厕所内是装好了水箱和蹲便器甚至马桶，但排污管道通向的是自家的蓄粪池。一般是在自家院子里挖个坑，用水泥硬化后蓄粪，等到满了就会有运粪车来抽，最后送到村外的处理池。
现在很多新修的房子还安装了淋浴设备，要排洗澡水什么的，那就要在院子里再挖一个蓄水池。
一番话听得季微澜目瞪口呆。
难怪在老屋没有淋浴设备，她这些天只能去招待所开房洗澡。
自来水不是真的自来水，冲水厕所也不是真的冲水厕所，她还是太小看南极村了……
“前几年村里也计划过，要集资修建地下排污管道，连接各家各户。那样就可以把厕所改成抽水直排，排泄物和生活污水都能直接输进处理池，地上地下都不会有污染。”
可惜村民嫌麻烦，又觉得花钱太多，村民大会上仅有寥寥七票赞同。
“所以小季你再考虑考虑。村里老房子很多，可以再看看。上厕所可是个大问题。”
马友离开后，季微澜陷入了沉思。
之前她也搜集了许多爆改的成功案例。
“她辞去百万年薪的工作，爆改荒山老宅”，“大学教授归隐山林，暴改后的祖屋惊艳岁月”，“只为那一抹斜阳，高管夫妻爆改山村野庙”……
配图无不精美，客人无不赞誉。
详细描述改水改厕是多么艰辛的也有，无外乎花钱费力，却没有一个案例能教她：如果没有地下排污管道，要修个怎样的厕所才不会导致沙滩和海水污染。
总不能从铺设地下排污管道做起……她倒是有这个心思，可听马友刚才说，全村管道铺设下来少说也要上百万。
或者，就按马友的提议，换一座老屋？
她垂眼看向桌面。
五六张纸上，都是各种各样的老灯塔改造构想。
线条不够流畅，控笔明显乏力，但这的确是她亲手所绘。
自从医生给她的右手宣判了”死刑“，她就抗拒再摸画具，抗拒去想任何和绘画有关的事，只要同“绘画”沾边，就会忍不住的呼吸急促，右手掌心灼烧般疼痛。
没想到这些天埋头研究民宿，不知不觉竟然画了这么多。
尽管这堆东西，以她对自己的要求而言，并不能叫做“画”。
所以，就这样放弃吗？
她将纸页慢慢归拢齐平，用海滩上捡来的珊瑚枝压住。鬼使神差地，发了条微信给高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