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想也不想，用力一拍自家的后脑勺，与此同时左手迅速在腰间一抹，也不见如何动作，“呯呯呯……”一连串的子弹就朝前方射了出去。
五六步的固定靶哪怕是稍稍受过一些训练的普通人，也不可能出现脱靶的情况，更不用说科林这等人物了。
但所有的子弹只是在那具人形虚影上溅起了点点涟漪，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改变。
看起来像是某种幻术。
科林放下心来。他曾见识过类似的手段，无非一些声光效应而已。看着虽有些神异，但只要谨守本心，与看一场恐怖电影其实没多少区别。
仗着有骷髅阴火护体，斟酌了片刻后科林反而上前了几步。
随着他的上前，虚影无风自动的向后飘离了出去，始终保持着两者之间五六米的距离。
科林笑了，这样看来就不是幻影了，应该是真身的一种折射。既然目标是真身前来，又没有敌对的动作，那么双方就存在沟通的可能。
科林停下了脚步。
“我不知道你从萨布素他们那里知道了多少，如此我来自哪里你应该清楚，对我此行的目的你可能也有所了解，我也就不一一赘述了……
阴磷鬼火的威力如何你应该体会到了……我是奈何不了你，但我相信你也同样拿我没有办法……所以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坐下来谈谈……”科林缓缓开口说道。
片刻后，如同揭去了画布上的一层遮盖，赵言的身体逐分逐寸的从空气中显露了出来。
面对那诡异的未知阴火，他终究没敢以身试法。赵言清楚自己施展的毕竟只是阉割版的“血影身”，只是借用了魔血的一丝力量。
虽自忖有着原版三两分的威能，也堪堪触摸到了有无间之间的门槛。但目前阶段，充其量也只敢无视物理的攻击。缺少了原版那种任他万千大法，我只合身一扑的霸道。
在层层禁制的束缚下，覆盖赵言体表的血雾渐次收拢，最后化为一颗黄豆大小的晶莹血珠，隐入了赵言皮肤之下。
他也想听听对方有什么建议，即便谈不拢，也能为自己接下来的施法争取一点时间。
“首先声明，我不是为萨布素他们而来。他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或许是他先招惹到了你，又或许是有什么其它的原因，总之一句话，与我此行无关，所以，我们之间并不存在难以调和的矛盾……”
科林的语气很是诚恳。
“明确了这一点，我们之间也就有了谈判的基石。”
赵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暗暗调运着气血。
“我先说我的要求。有一位古老的存在想要见你一面……我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信还是不信，但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祂的确存在，无所不能！”
科林双手一摊。
“我也不清楚祂老人家到底看中了你什么，但祂既然派我前来找你，总有祂的道理。所以想要了结这段因果，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亲自去见祂一次……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要做好与一尊神灵开战的准备……”
仿佛吃定了赵言一般，也不管赵言答不答应，科林只顾自说自话。
“接下来是我能给出的条件，来这鸟不拉屎的荒古之地你肯定是有所求的，赖在这里不走，说明你还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或者是还没有达成你的目的……但现在这已经不是问题，只要你点个头，随我走上一遭，我必定倾全族之力为你办到……
我可以毫不夸张的告诉你，以你脚下为中心的这片近6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没有我们瓜尔佳办不到的事情……想想，这可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赵言轻轻摇了摇头，尽是一些屁话。一点实质内容也没有的大饼，真当自己是傻子吗！
“我真奈何不了你吗！那也不见得吧！”几年时间不与外人交流，赵言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等科林回答，他整个人往下一伏。
宽大外衣的遮挡下，一只小牛犊大小的犀牛现出了形来。
“噼喇”一声，毫无征兆的，一道幽蓝的电光撕裂黑暗，打在了虚浮在科林身前的骷髅头上。
癸水属阴，乃纯阴之水，善润泽万物，其势在静。位在壬水之后，乃天干一周阴阳之气之轮转，成于终而返于始。
与辰相合即化癸水之雷。因其始于子时，于极阴之中蕴含了一丝极阳之气，可谓负阴而抱阳。如此两者阴阳相合，得天地之间的一丝生发之力。所以癸水之雷既是春雷，也是破邪之雷。
虽然眼下只是个雏形，还不完全，离大成更是相去不知千里万里，但毕竟根脚在那里。
而科林那里受此破邪之雷当头一击，那活物一般的骷髅头顿时失去了灵动，“噗通”一声，一头掉在了地上。
真的是一“头”掉在了地上。
“啊……”
虽然是外物，但这东西毕竟也花费了几十年的功夫日夜祭炼，早已与科林心神相接。受此一击，科林不仅失去了对骷髅头的感应，而且感觉像是被一枚烧红的尖针在脑仁里重重的扎了一下，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剧痛。
当下忍不住一声惨叫，抱头在地上打起滚来。
见状，赵言同样就地一滚。恢复原形的同时，用手一指，一道藤蔓从科林身下的地底拱出，缠绕上了他的身体。
眼见着即将失去反抗，科林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在后脑勺处重重的拍了一下。
从他的头部，第二尊稍微有些淡化的骷髅头，再次化生了出来。
赵言心中一惊，居然还有第二个，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此时再次化形已经没有时间，赵言当机立断，双脚前后一错，侧转身体，右手高举过肩，手掌虚握，用力向前一挥，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
随着他摆动手臂的这个动作，赵言虚握的掌心处，一柄两米左右的长矛凭空出现，一个闪现间，就击打在了那颗悬浮着的骷髅头上。
“噗”的一声，如同打保龄球一般，将新出现的这个骷髅头给远远的撞飞了出去。
“嗬嗬……”
再次受到重击，科林状若疯颠，正要不管不顾的再次伸手，却感觉心中“忽”的好像空了那么一下。紧接着一阵无力感袭上他的心头，像是有一片浓重的黑暗将他整个给笼罩了起来。
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有第三个吗！”站在科林的身旁，赵言轻轻抚摩着下巴。“也不知具体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梦境，以至于科林再次醒来时，面对眼前相似的夜色，也不确定是过了一瞬，还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稍稍挣动了一下，科林就知道自己没有挣脱的可能。
此时他正面朝下的趴在地下，双臂被反剪、抬高。一道细而韧的绳索绕过他的脖颈，将他的手腕与他的两根小指牢牢的捆缚了起来。
而且也不知那绳索是什么材质，居然以一个稳定的频率在进行着收缩。只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科林就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对那两根小手指的感知。
而为了保持呼吸的顺畅，科林的双手也不得不举得更高。
“这个姿势很难过吧！”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科林的耳边响起。
“用不了多久你的双肩关节就会肿胀充液。如果不采取措施，关节变形的程度会进一步的加剧，最后不仅那两根小指会坏死，双手也有截肢的可能……”
科林知道对方说的的确是事实，但那只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
“你以为这点手段就能吓住我……区区肉体的损伤而已，在祂老人家面前什么都不是……想从我嘴里掏出些什么，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只要随我走上一遭不就行了吗……”
也不知是否还有其它依仗，虽然沦为俘虏，但科林却显得若无其事，甚至还有心情威胁赵言。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也不知是什么给你的底气……那个山神吗……”
……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良久，见科林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赵言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的响起：“既然你坚持，那我只能自己来取了！”
一只大手出现在科林的面前。手掌光洁如玉，紧致的皮肤上不见一根汗毛，好似一块上好的黄玉雕琢而成，在黑暗中散发着一股莹润的光泽。
在科林的注视下，一层淡淡的幽焰无中生有般附着在了手掌之上。火焰无风自动。只看了几眼科林就紧紧的闭上眼睛，有些艰难的扭过了头去。
这火焰太过于妖异，只是注视，科林就有一种整个心神都给拖进去了的感觉。
但这种鸵鸟般的动作根本没用。随着那只手掌不断的靠近，科林发觉自己的心神在一阵阵的悸动。就像身处夏日的野地，感受着那一声声越来越近的雷霆，那种面对天威的窒息感变得越来越是强烈……
“我不是想要套取情报，有关瓜尔佳的一切，该知道的，萨布素都已经告诉我了，特别是关于那个山神的……找上你，只是因为想要从你的角度来印证一些事情，毕竟有些东西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再想想……正如你先前所言，你我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实在没必要毫无价值的死在这里，连灵魂也得不到安息……”
也不知是这一句话打动了他，还是那越来越近、令人心神颤栗的火焰，科林最终选择了屈服。他也终于明白萨布素他们的“灵”是去了哪里。
“萨布素……”
“没有了，只要在这火焰上走过一遭，就什么也不会剩下！”
……
“这是“阴火骷髅”。你不要问我，我也只知道如何驭使、充能……你应该还见过“血肉傀儡”和“元神寄物”，除了这几样，秉志手上还掌握着一种被称作“阎罗帖”的秘术。
只在被他触碰，他想要你几时死，你就得在几时死，从未出错，恐怖的很。
凭着这一手秘法，他在这片地区呼风唤雨，没人愿意亲近他，也没人愿意得罪他……”
“我还见过阿林保帮人测算吉凶，几乎从不出错，灵验的很。不知是不是也是秘术的一种……”
……
“族里一直在暗中追查神灵的真身……前年还从瑞典的皇家实验室，购买了一台微观粒子观测仪。
这台机器据说可以记录神降时，一定范围内能量粒子波动的频率。然后根据这一特征，再通过什么普朗克恒量和粒子动量的比，来捕捉一定距离内跃迁的光量子的轨迹，从而确认神灵的真身或是真正的神域所在……
是几个喝过洋墨水的年青人，在苏和泰的授意下搞出来的玩意儿，说的神乎其神……”
……
“前些年，大概五六年前吧，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一个鞑靼人的营地内见到了一尊奇怪的神像……造型没什么可说的，这片土地上民族众多，信仰更是广阔，奇形怪状的神灵多了去了。
但那尊神像上我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这个鞑靼人的营地临河而居，那条河流属于无底儿河上游的一条支脉，部族的首领告诉我，那是他们族里世代供奉的神灵，一尊水神……”
“哈哈哈……你知道吗，那是一尊水神……苏和泰他们的追查注定不会有结果，因为他们的方向根本就是错的。还说我是傻瓜，他们才是真正的笨蛋……”
……
赵言只是开了个头，接下来就是科林滔滔不绝的讲述。某种对未知的恐惧，令他陷入了一种倾诉的狂热之中。
赵言也不打断，也不插话，只在一旁静静的聆听。
只是说着说着，科林的脸色徒然变的苍白。
他双眼圆瞪，瞳孔紧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极的东西。科林张开嘴巴，想要大声喊叫，或是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扼住了喉咙。
下一刻，一蓬惨白色的火焰从科林的体内迸发而出，随后像烟花一般盛放了开来。
见状赵言像是瞬移一般猛然起身跳开。对这种阴冷的，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火焰，他几乎有了心理阴影，绝对不想再沾染到半点。
不用看赵言就知道，这是骷髅上的那种阴磷鬼火在科林体内瞬间爆走了。
而随着这道阴火的燃起，眼前的科林整个人如同被浸没在强酸之中，眨眼间他身上的血肉，就被那诡异的鬼火给消融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副森森白骨。
赵言知道眼前的这一幕意味着什么。这是来自道誓神约的反噬。
不同于早前萨布素交待时的隐讳和闪烁其词。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科林根本就什么也不懂。他交待的太快、太过于肆无忌惮，以至于触发了冥冥之中的那条契约之线。
阴磷鬼火一盛即收，然后迅速化作一只蒲扇大小的手掌往残尸上虚虚一捞，像是抓起了什么，就要往外飞去。
赵言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也没有什么手段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呛啷啷……”一阵铁链拖过石板地时那种刺耳的摩擦声，在赵言的心头响起。那个恍如实物般，已经盘绕在他臂膀上几年之久，无论如何动作、呼唤，却从未显现过任何异状的锁链状字符，在这一刻，突然自发的动作了起来。
它从赵言的臂膀上如蛇头般探出一截尖锥，对准阴磷鬼火化成的大手电射而去。
赵言眼见着那尖锥没入虚空，眼见着一圈圈的铁链，在臂膀上“呛啷啷”的盘绕而过，越拉越长，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然后只听远处“噗”的一声闷响，像是击穿了什么。紧跟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铁链猛然绷直，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开始一节节缓慢的收缩了回来。
赵言依稀看到尖锥的倒勾处，还扎着一个正在不断挣扎的灵体，随着铁链的逐步回收，正在一点点的沁入锥体之中。
等到了赵言面前，已经只剩下一张惊恐扭曲的五官还依稀可辨。赫然正是科林的样貌。
而尖锥处的那一点斑驳的锈色褪去，露出了它原本乌沉沉的本色来。
赵言又惊又喜。
喜的是这条锁链终于有了反应，虽然还不受自身控制，但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起点。这也说明禁制的叠加嵌入是有效果的，他找到了正确启动的开关。
虽然一切都还不明所以，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如那柄长矛一般自如的驾驭。
惊的是这东西居然是以灵魂为食，分明是一件邪器。赵言一时间也不清楚，这种特性究竟是传承自构成锁链主体，那两者的哪一个方向的。
意识贴靠、精神渗透、禁制叠加……赵言反反复复寻找、试验与锁链可能的各种连接方式，却始终像是在与空气对话，得不到一丝的回应。
吞下科林的灵魂之后，这条锁链就像一条吃饱了的蛇，依旧如往日般，懒洋洋的盘在赵言的臂膀上没有了丝毫的动静。
难道先前的猜测是错误的，它并不只对单纯的灵体感兴趣，而是对附在阴磷鬼火上的那一丝神性起了反应！
赵言一时间又有些不确定了。
反正来日方长，这东西也不会自己长脚跑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赵言索性暂时放弃了。反正只要有了第一次，那第二次想必也不会太远，慢慢再试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