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慕止璃在书房中作画,入神之际正听到房门被敲响。
“止璃,我能进来吗?”
百慕止璃像是刚回神,手中饱蘸墨汁的笔尖便滴落了一个圆圆的墨点,乍一看像是伤心眼泪的碎裂,百慕止璃有些懊恼地皱眉,但他听清了来人的声音,脸上便自然出现了笑意。
“进来吧,萃钰!”
原本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竟是毁了。
想到这,百慕止璃放下画笔,立刻走向门边将钟离萃钰迎了进来。
“萃钰,你今日怎么得空来寻我?”百慕止璃扶着钟离萃钰在椅子上坐下,便接过钟离萃钰的手帕将她额上的香汗都擦了干净。
此刻那“萃钰”正抬起头来,百慕止璃看清对方的脸时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你!怎么会是你!?”
那抬起脸来的女子,哪里是钟离萃钰,分明是戴着面具的启王!
启王的一双眼睛笑意盈盈:“贵君,你喊孤什么?”
“你!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把我的萃钰藏到哪里去了?你还给我!你把萃钰还给我!”
百慕止璃像是惊骇到了,三两步上前抓住启王。
但启王面具下的薄唇勾起一个弧度:“贵君,你在说什么?你最爱的人不就是孤吗?萃钰是何人啊?”
“谁说我最爱的人是你!?——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百慕止璃发狠想要推开启王,却被那启王一把抓住右手,她拉着百慕止璃走到案桌边,近似冷酷地说道:“你不爱我?那你为什么要画我的画像?为什么要在上面题词‘此生挚爱’?你为什么连做梦都梦到的是孤,而不是钟离萃钰呢?”
百慕止璃这才定睛看清眼前的画像,根本不是温柔小意的钟离萃钰,而是戴着面具、身着帝王冠服的启王!
那启王的一双眼睛画得尤为传神,与此刻抓着百慕止璃的手的启王不同,画中的启王眼神温柔缱绻,无限柔情,似是对左手边的男子有说不尽的情意!
而左手边的男子修身如玉,但是一滴硕大的墨汁滴在了男子的脸上,模糊了他原本俊美的容貌,令人看不清男子的面目。
启王收回手,拢在一起,便只是冷冷站在一边:“你不爱我,何必在孤的身边画上你自己呢?”
百慕止璃像是被揭破了掩盖多年的秘密,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一边喊一边将案桌上的画纸撕得粉碎!
他越撕才越发现,原来整个书房里画得都是启王!
无数个启王被他撕碎在画纸里,无数个启王在画纸中冷冷看着他,像是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周遭一边都在瞬间变黑,整个空间里只有那些乱飞的纸屑和启王冰冷的眼眸,以及无情的话语。
“你不爱我……”
“你不爱我……”
“你不爱我……”
“百慕止璃,你不爱我……”无数个启王都在重复着这一句话,如同咒语,如同利刃,切割开百慕止璃那勉强伪装的自欺。
“啊!!!!”百慕止璃捂住耳朵大喊出声,仿佛这样就能够抵住那些冰冷无情的话钻到耳朵里、钻到心里、钻到他的四肢百骸里,不让自己冷得浑身发抖、冷得如堕冰窟。
百慕止璃也无意识地重复那一句话:“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不爱我……”好似这样就能让这句话再也不能伤害他,将他的心割的鲜血淋漓。
好痛啊……
“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啊?”可越痛,心里却越清醒,他发了狠看着漫天飘散的“启王”,眼尾发红地大喊:“你为什么不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爱我!?”
你为什么不爱我?
为什么?
我明明那么爱你……
百慕止璃猛然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在梦中的嘶吼“你为什么不爱我”?
眼前乍然出现的一片漆黑,让他有些怔忪,仿佛眼前还在飞散的那些纸片,以及纸片上无数的“启王”都像是此刻无边的寒冷一样,让他止不住的身体发抖。
这一次,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他对启王只有恨意而无其他。
他也无法欺骗自己,每一次启王来看自己时,内心压抑的雀跃和安心。
他是这样一个喜新厌旧的男人吗?
明明不久之前自己还和萃钰情深意切,如今就在梦中指控启王为什么不爱自己?
更可笑的是,他连启王的真面目都没有见过!
是啊,他恍然发觉,自己连启王的面容都没见过,自己就这样控制不住自己在梦中相见——甚至在梦中启王都没有爱上自己!
启王不爱自己……也许,她只是觉得自己面容尚可,留作帝王身份的象征罢了。就好像自己的父皇百慕晟,后宫之中也有狼族第一美人、虎族第一美人……父皇不爱她们,却还是会让她们入宫,因为一个帝王富有四海、权势无边,美人这样的稀缺资源更应该作为标榜身份的象征,即便束之高阁又如何?
启王可是现在三界中最炙手火热的领主。
那么自己呢?自己也会成为在父皇后宫中见过的那些不知岁月为几何、只是如同娃娃一样呆坐宫中的后宫妃妾吗?
他曾经也是翱翔天际的阔海苍鹰,如今却以色侍人、刻意讨好,更可悲的是自己正在慢慢变成不是“百慕止璃”的启王贵君!
最让自己难以接受的是,他不是不能成为“启王贵君”而留在启王身边,更在意的是启王到底如何看待他?
他忽然想起之前大哥跟他说他曾经被一个妖女欺骗而娶她为妻,甚至让她的名字上了皇室的玉牒,接受历代妖皇的承认——他那时深信不疑,一来大哥没有理由欺骗他;二来,他见过那个女人,不仅容貌平庸,气质猥琐,而且一双眼睛贼眉鼠眼,看着就像是满脑子坏点子,根本和萃钰毫无可比性,那萃钰和她比,都是侮辱萃钰!
那时心头升起了的异样还没有被自己分辨清楚,便已经让自己的理智强行压下——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欺骗自己,怎么可能嫁给自己为妻,占了王妃的位置!所以他要她死!要她让出这个位置来!
可这些日子待在启王身边,他的心便如此安宁,好似游船回港、倦鸟返巢,让他有种错觉,就好像如果他有一天成婚了,他将一个女人的名字写上玉牒、打下百慕皇族的印记之后,便是如此岁月静好。
他好像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