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房间的时候,墨真立刻闻到了一股恶臭,她知道那是钟离权伤口恶化的结果。
见眼前这个女人有些怔忪,席山立刻说道:“你别想耍花招,若被我发现你敢耍花招,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席山并不觉威胁一个女子有什么不对,如今这个局面只有敌我、没有男女之分。
墨真没说话,只是朝着屏风后面的床榻走去。
刚走到屏风,便听到钟离权沉重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气喘沉重如牛,而且那股恶臭的味道更明显了,但是墨真却心里有了底。
“席山……”钟离权本以为进来的人打头的会是席山,等听清脚步声的时候,声音便顿住了。
钟离权面色蜡黄,唇色惨白,任谁都能看明白这是个伤重难愈的患者。
但钟离权威严深重,他的眼神十分锐利,压在墨真身上如同一座大山。
不过墨真也并非等闲之辈,她留在轩黎雪身边三百年,即便在她面前见到的都是轩黎雪温柔和顺的一面,却也习惯了他面对门徒、其他魔门之时的高傲和冷漠。
因此顶着钟离权的目光靠近他,并不是难事。
席山就在她身后:“将军,我把她带来了。”
席山三两步跨过墨真的身边到了床边,仔细看着钟离权的面色,发现钟离权的面色更难看了,心里越发焦急。
“露出你的真容吧。”钟离权的目光一直牢牢盯在墨真的身上,而墨真通身气度温和毫不畏惧,显然身份不俗。
不过也是,如今抚州城周边万里差不多已经渺无人烟,此刻能来这里的,定然有着极大勇气、所求不凡。
他猜测眼前这个女人,并非凡俗之人——是,眼前这个女子不是妖修,是个人界的修士。
墨真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扯开了蒙着脸的围巾,露出一张平凡的脸来。
钟离权很笃定的说:“这不是你的真容。”他说的很慢,也许是因为他力气不济,但是正因为慢,所以才会将他的威严拉满。
“对,等我见了你的伤口,我就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也许,我也能够治好你的伤口。”
“你好像没有一点阶下囚的意识?”席山在一边冷哼了一句。
“等见了伤口,也许我会成为你的座上宾。”
钟离权沉吟一会,便开始解开身上的衣衫。
席山下意识拦住:“将军,这个女人到现在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贸然让她看到了伤口,会不会……”
“大丈夫被个女人看个伤口怎么了?”墨真在一边打断了席山的话。
钟离权闻言也点头:“真是好胆色——不过你说得对,一个伤口罢了。你看了以后可不要害怕。”钟离权最后一句颇有些嘲讽的意思。
钟离权看了一眼席山,示意席山解开他的布条。
接着,钟离权便露出了受伤的上半身!
腰腹间被裹着布条,但此刻早就已经被血浸湿,隐隐看去,那布条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等到席山将那布条也解下来时,墨真也被面前的景象骇得下意识后退一步。
原来那伤口不但溃烂,烂肉揉成一团挂在伤口上,血色的伤口间竟还有小虫在不断蠕动啃食,那些小虫身上有着五彩的斑斓的细小如绒毛的尖刺,每一下蠕动都将尖刺刺入烂肉之中,而钟离权火红的灵力一直都在不断修复伤口的那些烂肉,可小虫腹部拱起又张开得朝前一寸,便将那火红的灵力从口器中吞了下去,身上五彩斑斓的尖刺便又亮了一下。
那些小虫在胸腹间的烂肉中细细密密地啃食钟离权的灵力和伤口,让原本只是一指长的伤口变成了如今溃烂到了整个胸腹,而且还在不断朝着新的皮肤进攻。
那些小虫在吃完灵力和血肉之后,尖刺上便会流出一些液体,正是这些液体散发恶臭,同时也在不断阻止伤口愈合。
“这些小虫挖了又长,长了又挖,只让将军的伤口越来越重,却束手无策。”席山在一边解释。
墨真在看到这个景象之后,脑海中已经在迅速回忆当初在大梵天宫所看到的功法典籍,很快便找到了对应的功法。
“这是梵天魔宗的功法,名叫《金刚噬骨诀》,是个七星功法。如果只是将这些小虫挖去并不能根治,当时将军中招之时那些魔气之中便有虫卵,因此已经附着在伤口上了。”墨真说道。
“你竟真的知道?——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席山重新将伤口包好,还有些将信将疑。
“不好!《金刚噬骨诀》据传在十日之内,便能将中招者化为血水,元神寂灭,回天无力。将军中招几日了?”墨真忽然想到。
“什么!——将军受伤已经三天了,马上就要四天了!”席山惊骇得看向钟离权,又立刻看向墨真,“你快说,可有办法解决?——将军的九转火神诀难道不能烧死这些虫子吗?”
墨真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三天了,太久了,那些虫卵应当已经通过血液和灵气遍布将军全身。”
话音未落,席山一把抓住墨真:“夫人你快说,你既然识得这门功法,你一定有办法……”
他刚说到有办法,便又倏然收回手:“对,你竟然识得这门功法——你竟然对魔界轩黎雪的七星功法了解如此之深?你到底是谁?”
七星功法可不是大白菜随处可见,眼前这个女子如果是魔界中人,那也地位不低——可他也发现了,这明明是个人界的修真者;
或者,她是魔界的间谍?
此刻,一直没说话的钟离权再次看向了墨真:“夫人,你方才说了看了我的伤口,你就会告知我们你的真实身份,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那一刻,墨真是犹豫的——如果钟离权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那么对于自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下一刻她就释怀了——只要能见到孩子,她早就已经不把这条命放在心上了。
而凌云宗,也不会成为受威胁的对象。
凌云宗早在三百年前就将自己除名了,她早就不是凌云宗弟子——就连她回到凌云宗面对众人,也都用的化名。
长老之中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已经伤害了一次自己的师门,这一次她再度选择了自己的孩子,但她也不会再伤害宗门了。
“我在宗门中叫阿如,我以前的名字……叫墨真。我曾经有个丈夫,他叫,轩、黎、雪。”
随着墨真的话说完,她脸上的幻术也解除了,露出一张清丽绝世的脸来。
城主府此刻已经掌灯,满城的灯火都不如此刻墨真眼中的华彩,身上所披着的陈旧破损的长裙只衬得她柔弱如水却又坚韧如竹,她就站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便都不约而同会聚焦在她身上。
这才是墨真,这样的墨真才会让轩黎雪一见钟情,才会让轩黎雪时刻难忘。
席山被惊艳得夺走了呼吸,便是钟离权这个在樱都已经看惯了许多美人的大将军,此刻也有些被震撼。
轩黎雪的妻子?
那好似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只是个赏金猎人,游走在三界,某一日似乎听闻梵天魔宗的轩黎雪有了一位爱妻,只是爱妻身体不好,常年留在大梵天宫不出来。
彼时魔尊还未出世,魔界的宗门也和其他两界相安无事——现在想来不过是为了蛰伏和麻痹罢了——所以每次三界有大事,请了魔界的几大宗门的宗主,但轩黎雪的妻子从不出现。
再后来,大约是五十年前,他又听闻轩黎雪的妻子勾结外人想要颠覆梵天魔宗,但被轩黎雪镇压——只是轩黎雪的妻子不知所踪。
五十年来,轩黎雪一直寻找自己的妻子,做足了深情的姿态。
所以原来轩黎雪的妻子是个修真者,她不是失踪了,而是跑到妖界躲了起来?
那么现在她为什么又出来了呢?
“我当年受轩黎雪蒙骗,放弃宗门与他回了魔界,我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只是利用,我便设法离开。如今我再次出现在这里……”
席山立刻接上:“你不会看着魔界大军吓破了胆,准备和轩黎雪再续前缘吧?”
“席山!”钟离权立刻喝住席山,但已经晚了。
墨真并不在意这种话,她如同芙蓉一般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如此刻灯笼罩上晕染开的晚霞点点:“若真如此,我何必来见你们?何必要说出大将军所受的伤?我完全可以装作束手无策,等着抚州城破。”
“谁知你是不是要拿大将军做投名状?谁知你是不是真的要救大将军?你且说说,大将军怎么救?”
“大将军是火灵根,而如今虫卵也已经进入了你的奇经八脉,若想要救治,便要将体内所有灵力和血肉重筑一遍。而妖界最好的火种之地,就是妖界十大死山之一的铁炉山,铁炉山中有炎心泉,若将军能够置身铁炉山炎心泉中,将体内所有灵力重新换一遍,同时修筑血肉,想必能够解困。只是……”
墨真没有说下去只是什么,但大家都已经明白了。
只是铁炉山距离此处有七十万里,而钟离权的时间还只剩六天,他受了重伤,飞行速度不能太快,怕是赶不及了。
其实最好的治疗方法是来自小西天的洗骨灵泉,但如今小西天已给攻破,落华山已经成为魔界进攻妖界的基地,所以她也没说这个方法。
“不过在那之前,将军我要先问你,当时打伤你的那个青年究竟长得什么样?”
终于问到了,她要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阿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