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内，烛火摇曳。
“看来你小子最近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面色这么好看。”
李俊望着面前气血充盈的林川，不由得发出感叹。
“那是自然，师父待我极好。”林川目光柔和，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出来了。”
李俊点了点头，余光瞥向一旁正专心致志沏茶，尽显贤妻良母姿态的徐寒衣，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震撼。
“这是我和川儿喝的，你要喝回去自己沏。”
徐寒衣利落地给林川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分毫未看李俊一眼。
李俊：“……”
“师父，再怎么说，圣主也是远道而来，我们不能失了礼数。”林川轻声说道。
徐寒衣轻抿唇角，缓缓点了点头，随后斜睨李俊一眼。
“你小子……”
李俊摇了摇头，伸手拿起茶壶，自顾自地倒上一杯。
林川永远都不知道，在李俊来天剑峰见到他之前，他在李俊的脑海中到底有多惨。
“这是圣主的青鸾塔，弟子回来的时候，事情太多，忘记还了，还望圣主勿怪。”
林川话音落下，掌心摊开，一座流转着淡淡青光的小巧宝塔静静悬于其上。
“无妨。”
李俊摆了摆手，指尖拂过青鸾塔，塔身瞬间化作流光没入袖中。
“……”
殿内烛火明灭间，三人陷入沉默。
林川想问点什么，但碍于徐寒衣在场，不好开口。
李俊也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徐寒衣在，于是就什么都没说。
而徐寒衣只是想让李俊陪林川聊聊天，以免林川觉得待在她身边过于乏味，本就没打算说话。
偌大的主殿里，除了烛芯偶尔爆裂的轻响，再无其他声响。
良久。
“你若没什么事，便回去吧。”
徐寒衣黛眉微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率先打破僵局。
“……”
李俊嘴角抽了抽，面上却堆起笑意：“反正没什么事，我再多呆一会儿，也能体现我这圣主对圣地弟子的无微不至关怀。”
“圣主，弟子好一段时间没下山了，不知外面如今是何光景？”
林川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余光却悄悄瞥向徐寒衣。
“……”
徐寒衣手中茶盏微微一顿，面无表情的目光如寒潭般扫过林川。
那双清冷的眸子似要看穿他的心思，半晌，却只是轻轻放下茶盏，未置一词，周身的气压却悄然沉了几分。
“最近外界是发生了些许事情……”
李俊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无奈地撇了撇嘴，“我曾经撮合过的一对道侣，那男方突然找到我，说他的道侣被其他修士抢走了，如今处境肯定极为艰难，非让我帮忙抢回来，不然就要我退还介绍费。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
“……”
徐寒衣美目微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李俊话里有话。
“我觉得此事圣主肯定是要退还一部分介绍费的，不过倒也不用帮那男修士抢回道侣，毕竟说不定被抢走的道侣过得很好。林川一脸平静地为李俊出谋划策。
“哎，先不说这个了，最让我感到头疼的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子……”
李俊重重叹了口气，“那小子去逛花楼时，喜欢上了一个富家小姐，本来是件好事，结果他又和那小姐的丫鬟两情相悦。现在被那富家小姐发现了，她准备把那丫鬟卖到花楼去。”
“……”
林川眉头微蹙，沉默须臾，一脸恳切道：“她怎么能这样呢？圣主肯定见不惯棒打鸳鸯的事吧？要不您帮帮那位弟子？”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善心的啊。”李俊嘴角微扬，眼中满是调侃意味。
“哪有哪有，弟子也只是空有善心，真要做成善事，还得仰仗圣主出手。”
林川连连摇头，脸上挂着恭敬又谦逊的笑意。
“你小子，对了，最近还有一件……”
李俊刚开口，脖颈间突然泛起丝丝凉意，若有若无的冷冽剑气如蛛丝般缠绕上来。
他瞳孔微缩，喉间的话语戛然而止，瞬间噤声。
“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徐寒衣声音冷若冰霜，尽管李俊讲述的外界琐事看似平常，可她总隐隐觉得，对方字里行间都藏着某种隐晦的暗示，似在向林川传递什么讯息。
“得嘞，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俊利落起身，头也不回的朝殿外走去。
林川：“……”
“川儿对山下的事很感兴趣？”
徐寒衣纤指轻叩着桌面，声响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意味。
“师父放心，徒儿谨记师门规矩呢。”林川垂眸应道。
“忍耐这么久，不难受吗？”
徐寒衣声音陡然放柔，“只要川儿答应为师，一切都能回到从前，为师会带川儿出去玩，为师会……”
话未说完，却见林川猛地起身，朝殿外走去。
“师父，我去练剑了。”
“……”
徐寒衣手指骤然僵在半空，下一秒，面前的木桌轰然炸裂，木屑混着碎裂的茶盏应声飞溅，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川儿，你会心甘情愿待在为师身边的，一定会，只能会……”
……
青鸾峰。
李俊脚刚落地，璃月便一脸急切地迎上来，一连串追问脱口而出：“情况怎么样？小林川没受伤吧？徐寒衣是不是把他关起来了？”
“放心吧，我那师姐把那小子当宝贝似的供着呢，不仅没虐待，甚至气色都好了不上。”李俊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说道。
“……”
璃月眸光微闪，沉声道，“圣主可有什么办法让我见他？”
“本来我是准备改一下天剑峰的护山大阵的，结果被师姐发现了，你们想进去怕是几乎不可能。”
李俊目光投向一旁，那名身着绿色罗裙、自始至终默不作声的女子。
“我必须带公子回去。”
春抿了抿唇，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
“那小子他说……”
李俊无奈地轻叹一声，随即将林川所言逐字逐句复述给了二人。
“……”
二女皆沉默不语，互相对视一眼后，转身默默离去。
“哎，问情为何物……”
李俊摇了摇头，忽然扬声道：“道友都在我圣地待了两天，还要继续躲着不成？”
“……”
空气凝滞良久，一道倩影好似凭空出现一般，骤然出现在李俊面前。
“我是来寻人，无意叨扰，还请海涵。”苒一脸诚恳地轻声说道。
“找林川的吧？”
李俊目光如炬，似早已洞悉对方来意。
“……”
苒身形微顿，随即轻轻颔首：“嗯。”
“道友是他道侣吧？刚才的话道友应该也听到了，道友见不到他的，还是请回吧。”李俊语气里满是无奈与规劝。
“我……我不是他道侣，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安好，有无需要援手之处。”苒抿了抿唇，一脸平静道。
“精灵一族……”
李俊目光落在苒尖尖的耳朵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既然林川没事，我便不再继续留在这了。”说罢，苒便转身欲要离去。
“等一下！”
李俊急忙出声喊住苒，“道友难道不想时刻了解林川的状况？”
“想，但李圣主有办法帮到我？”苒回过头，目光直直望向李俊。
“哎，你说我一人掌管偌大圣地，还得操心弟子私事，容易吗？尤其是最近圣地开支剧增，难啊……”李俊皱着眉头，满脸愁容。
“我这有两千多灵石，愿悉数奉上。若还不够，我再想办法，不知李圣主意下如何？”
苒言罢，取出一个储物袋，径直递向李俊。
“？？？”
“道友全身家当就两千多灵石？”李俊面露惊愕，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嗯。”
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袋边缘，神色间尽是局促与赧然。
“精灵族难道没有给道友留下什么遗产？或者道友就难道没有想过加入某个势力？”
李俊望着眼前这位堪称全大陆最穷的渡劫境修士，眉头紧蹙，眼中满是疑惑。
“……”
苒轻轻摇了摇头。
“要不你看这样？灵石我就不收了，你加入我青鸾圣地如何？”李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有自己要的事情要做，暂不考虑加入任何势力。”
苒摇了摇头，拒绝了李俊的提议。
“可惜了……”
李俊轻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惋惜。
见李俊并未接过储物袋，苒抿了抿唇，沉声道：“李圣主需要多少灵石，给我些时日，我自会凑齐送来。”
“……”
“算了算了，就当做好事了。”
李俊摆摆手，忽然正色道，“据我观察，天剑峰的大阵有一处被掩盖着的小缺口，她们是绝对进不去的，但你身为精灵族，古籍记载没错的话，应该有办法进去。”
……
天药峰。
“璃前辈真不愿与我一起破阵？”春凝视着璃月，语气带几分恳切。
“……”
璃月垂眸沉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玉笛，良久未发一言。
“我有办法拖住徐寒衣三息，璃峰主只需趁机将公子带回思琴楼即可。”春声音沉稳，目光灼灼地望着璃月。
“小林川不会希望有任何人因为他出事的。”
璃月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只是公子的婢女而已，无所谓的。”
春神色淡然，话语里带着几分执拗与决然。
“那秋姑娘呢？她也会无所谓吗？”
璃月神色复杂，目光沉沉地落在春的身上。
“秋……”
春微微一怔，随即神色决然，“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下放到分楼，物尽其用，求死不得。”
“……”
……
天剑峰。
时间匆匆，又是几日过后，练完剑的林川回到主殿内，目光怔怔落在窗外树梢间的一轮弯月上。
他一边压制着体内愈发难以压制的药力，一边思索着待体内那道剑气彻底消散后，该如何镇压徐寒衣。
经过他这些天的观察与反复推演，在双方皆不使出杀招的情况下，以他目前修为，似乎至多也只能与徐寒衣战成平手。
而前世记忆中虽然有着众多功法秘技，可绝大部分受制于青鸾大陆，根本无法施展。
剩余的小部分，大多又属非战斗用途；真正留存下来的战斗型秘技，几乎尽是以献祭寿元为代价换取实力提升的类型。
“可若今晚不镇压师父，等下喝下那碗药汤，这些日子积攒在体内的药力定会彻底爆发。到那时……怕是师父提什么要求，我都无力拒绝。”林川眉心紧蹙，眼中满是忧虑。
其实他完全可以为了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先答应徐寒衣，待日后实力足够再行反悔。
但兴许是骗了徐寒衣太多次，心中早生愧疚；又或许是念及她明明有更狠绝的手段将自己禁锢在身边，却始终未用。
林川此番只想让她清楚自己的态度，再不愿以谎言相向。
就在林川沉思之时，主殿的大门发出“吱呀”轻响，缓缓开启。
徐寒衣手持药碗迈入门内，声音裹挟着温柔与不容抗拒的意味：“川儿，该喝药了。”
“……”
林川深吸一口气，随后目光直直地看向徐寒衣，语气坚决道：“师父，我不想喝药了。”
“川儿乖，听话。”
徐寒衣黛眉微蹙，声音依旧轻柔，却隐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师父，我想下山了。”
林川垂眸敛去眼底复杂神色，声音放得极轻，却惊得徐寒衣手中药碗微微一颤。
“……”
徐寒衣将药碗轻轻搁在一旁，伸手捧住林川的脸，指尖带着不容挣脱的力度。
“川儿乖。”
她眼底翻涌着暗潮，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为师不想惩罚你，只要你乖乖听话喝药……”
她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洒在林川耳畔，“为师就当这是川儿故意逗我，今晚为师还让川儿在怀里睡，好不好？”
察觉到体内好不容易压制的药力似乎又要躁动，林川猛地后退，与徐寒衣拉开些许距离：“师父，我身边还有其他道侣，我不能抛下她们。”
“……”
徐寒衣唇角的笑意彻底凝固，眼底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暗芒，“看来不给川儿吃点苦头，川儿是不会听话了。”
她缓缓勾起指尖。可就在即将催动剑气时，骤然僵住。
那缕本该蛰伏在林川心口的剑气，竟在瞬息之间，被彻底抹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