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厉绥洲恨他们，他们心里或许还好受点。
可最怕的就是，无爱也无恨，毫不在乎。
以前在不夜京，他们还曾感受到厉绥洲的愤怒，恨意，以及难过悲伤那些压抑情绪。
可当时的他们不记得，只觉得不明所以。
但如今想想，他那时候是还对他们抱有全部希望，还在想他们回到他的身边。
最后又失望，绝望，放弃。
这一次，他所表达出来的一切都是不在乎了。
不重要了。
沐锦秋和裴枫心中悲痛难过，可他们也无法改变过去，更为过去的过失弥补不了什么。
“对不起……”
除了这个，他们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厉绥洲看着他们，笑了笑：“我真的不怨恨你们，也不怪你们了，你们也依旧是我爸妈，只是我不会再跟你们一起生活了。”
他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文件袋，“这是沐氏珠宝企业的所有转让书，它本来就是你们的，现在还给你们。”
他之前把这个当作他父母的心意送给了叶桑，但如今，他不想要这个东西了。
昨晚临睡前，他跟叶桑商议过，经过叶桑同意的。
还给他们。
沐锦秋和裴枫一怔。
这个珠宝，是以前裴枫为沐锦秋而成立的。
离开前，沐锦秋和裴枫把它留给了厉绥洲。
看他这样，沐锦秋知道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没用了。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把文件又推过去：“我以前说，这个留给你未来的妻子，我们不……”
“她不需要。”厉绥洲直接打断她的话，把文件袋又推过去：“珠宝公司我有，原矿我也有，她想要什么，我会给她。”
沐锦秋鼻子又一酸，侧过头，泣不成声。
裴枫垂着头，眼圈也在泛红：“我们的心意……”
“我知道你们觉得愧疚，以及你们的心意，我也不是为了让你们更愧疚才这样的，这是爸爸给妈妈的，你们现在既然都还在，就礼物自己留着吧，或者给裴承凡。”厉绥洲道。
这次不比上次不夜京，沐锦秋和裴枫过来这里，怕激怒厉绥洲，并没敢带裴承凡过来。
“我小的时候，姓厉，我认为我是厉家的孩子，也曾为是厉家，是你们的孩子为荣。
后来，你们突然消失不见，所有人都说你们是失踪，那个时候，我以为我真的只能活到三十岁，也打算用所有余生找你们。”
厉绥洲声音轻淡：“我们离开了一年，地球是三年，按照地球时间算，我今年应该是29岁。”
不是之前在不夜京时，撒谎的那个29岁。
而是真正的29岁了。
“我从十岁开始找你们，找了十六年，已经占据了我生命大半，比你们陪我的时间都久了，你们纵使来信，也从未抽空回来看我一眼，甚至不曾告诉我你们不是失踪。”
若是那个时候，他们不是突然就无声无息离开了，哪怕离开前跟他说一句是为了救他，告诉他一句，他们并不是失踪……
他也不至于那么绝望痛苦，翻天覆地地寻找他们那么多年，都找遍了全世界。
也不至于被骗，更不至于在厉家忍受陈锦玲那么久，被她所迫，跟她在那里虚与委蛇。
“我是被你们教育出来的，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一样，你们是去救我，去找能救我命的药，我又怎么可能不谅解你们？”
“但你们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有留，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你们说的信和明信片从未到我手里，那也不是解释。
即使那不是抛弃，你们也的确扔下了我一个人，连只言片语的解释字条都没有。
或许是你们觉得，我自己一个十岁的孩子没有你们也会过得很好，为了救我，只能舍下我，呵……”
厉绥洲喉咙里溢出低笑，有几分悲凉叹息，“虽然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过去，但我不恨你们，并且感谢你们没有把我从出生起就杀了，从我是婴儿就把我抛弃。”
人的这一生有很多路，就看自己怎么走。
可他的人生，从一出生，就没有任何选择。
他是试验品。
如果当年异端局答应收容还是个婴儿的他，或许那时候他就被抛弃了，现在也不知是何模样，他又是不是还活着……
那都是沐锦秋和裴枫走过的，最后却没发生的一条路，是因为异端局的原则和拒绝。
从永生岛回来开始，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他不恨他们的。
他感谢他们没在他还是婴儿时，就把他扼杀在摇篮。
因为这条路，他自己长大后才遇见了叶桑。
他从不去回头看以前，也不去假象没选择过的路是好还是坏，因为无论这条路多么艰难困苦，他现在都已经走过来了，并且在这条路的未来，遇见了生命挚爱。
若以前换一条路，或许他们就不会相遇了。
他很喜欢现在的结果，所以从不去设想未曾走过的路，也不假想没遇见叶桑会怎样，因为不管怎样，那些都不会发生了，也没有任何一条路的结果，比现在更好。
或许，是爱能化解一切。
他爱叶桑，叶桑也爱他，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对其他人，他没那么多的爱分给别人。
也没有那个空闲，去恨谁了。
“所以，我真的不恨你们，因为恨不恨都没有意义了。”
厉绥洲起身，给沐锦秋和裴枫各倒了一杯水，“我还是感谢你们还陪了我十年，让我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让我感受到过父母家庭的爱。
不管以后怎样，我也依旧能够自信说出，我的童年很幸福，我有很爱我的爸爸妈妈。”
他又拿了纸巾给沐锦秋：“你们的解释我听了，也接受了，今天我是想告诉你们，我并不需要你们的愧疚和任何弥补了。”
“还有这个。”厉绥洲又掏出一张烫金边的红色请柬，看上去很高级的样子，放在两人面前桌上：“我和桑桑的婚礼，欢迎你们来。”
这张请柬和转让契约，都是他今天早上起来后，给权司明跟厉三打电话加急做的。
请柬上还没写具体日期。
后边定了，可以补。
“以前我姓厉，后来发现我并不是厉家的孩子，我妈妈姓沐，爸爸的原名姓裴，最后你们都改回了你们自己的名字和姓，你们的另一个孩子，从生下来就姓裴……”
“我们以前也不知道！你爸爸也是接触了不夜京才知道的！我们生下承凡的时候被篡改了记忆，我们可以给你改姓的！绥洲……”
听到这里，沐锦秋找到机会急忙开口。
“不用了。”厉绥洲摇头：“一个姓改变不了什么，以前我没有，以后也不需要了，而且，我和桑桑举行了婚礼仪式之后，我会改成她的姓，以后都会跟她一起生活。”
叶桑从碗里抬起了头，咽下嘴里的肉片，侧头古怪地看他，厉绥洲可没跟她说这个。
察觉她视线，把锅里熟了的鱼丸捞出来，都放进叶桑碗里，低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现在也不晚，反正你又不会拒绝。”
叶桑嘴角轻扯，夹了个丸子塞进他嘴里。
“好烫！”厉绥洲被烫得轻呼着咧了下嘴。
他的模样轻松柔和，不是强装出来的松弛。
这一次，他是真的放下，对一切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