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渝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真实的梦。
梦里，苏云微一袭暗红旗袍，满目慈祥地抚摸她的脸庞，替她戴上了那个古法手镯，为她整理头纱，眼眶里闪着不舍的泪光，却笑着对她说：“我的小渝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那个无底线溺爱她的爸爸，穿着她用第一份工资给他买的定制西装，拿着她送的领带，眼含愧疚地走到她面前，“渝渝儿，你送的这个领带老爹不会打，你原谅老爹的话，就帮老爹系上。”
那个外体已经老旧的二层小楼，阳仔贼眉鼠眼地从外面探进个脑袋，“望仔，待会儿堵完门我就走了，你那婚鞋藏好一点啊，实在不行就让老肖穿上。”
梦里那股拥有和失去清晰地撕扯着她的心，痛觉真实到仿佛这根本就不是梦。
她看着苏云微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新添的几条细纹，看着裴宏耳鬓染上的白发，看着阳仔那张已经消肿，重回颜值巅峰的脸庞。
他们全都在，好似从来就没离开过。
可是，为什么也只有他们...
“小渝，别怕，爸爸妈妈还有阳仔都在这儿，我们陪着你。”
“妈妈！”
睁眼的刹那，裴望渝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散发痒意的鼻梁，指尖传来的微凉告诉她，这就是梦。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裴望渝空白的脑袋搜索不到一丝提示，只觉得喉咙有股紧绷的腐蚀感，呼吸也乱了那么些。
她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凌晨四点多，胸口处的那股空落落的感觉让她完全没了睡意。
翻身下床去拿柜子里的水，喝了两口，缓解了喉咙的不适，也平复了些心悸。
莫名的，她很想陆彦翀，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可临睡之前陆彦翀打电话说还在应酬，只能天亮再来接她，为了给哥哥铺路，他这次回来也很忙的。
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两三个小时，还是一两个小时。
她犹豫过后放弃了给陆彦翀打电话的念头，过几秒，又退出了对话框。
他那个人睡觉从不开静音，又是一点响动就会惊醒，消息发出去，八成立马就会收到他的回电。
还是算了。
睡是睡不着，房间里有股看不见的沉闷压得裴望渝喘不过气，她拿了外套穿上，准备出门透透气。
在走廊没走多远，原本沉重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她没看到应该是安安静静的黑夜，反而整座民宿前后都灯火通明，不止灯火通明，还张灯结彩？
看完烟花回房间之前还正常的院子，这会儿成了什么样？
入眼全是红色的布条和小灯笼，金色的字体给她的冲击不亚于毫无预兆接到程朝宁的刹那。
她猛然想起当时陆彦翀的表情和他说的那番话。
裴望渝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好像她再轻轻迈一步，都会震碎眼前玻璃般的梦境，她有一瞬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但...
昨晚的烟花秀，哥哥说的出嫁夜又跟眼前的景象完美契合，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拖着铅一般重的身体回到床上，闭上眼，眼泪很快便浸湿了睫毛从她眼角滑落。
不过下一秒她便擦掉泪迹，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清空了所有情绪。
六点钟的时候，陆彦翀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裴望渝握着手机的手竟有些颤抖，她心里默数着时间，过了十秒才接起电话，“喂。”
软绵绵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瓮气，其实那只不过是她哭过以后留下的痕迹。
裴望渝缓了几秒问：“怎么这么早打给我？”
“你不在我睡得不踏实，翻个身一摸旁边空荡荡的。”陆彦翀没有丝毫怀疑，“等会儿我过去接你，今天陪我参加个活动，造型团队应该马上到，你起来准备准备。”
震荡了一两个小时的心这一秒终于落到了实处，裴望渝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受，她右手攥拳抵住唇，又用了几秒调节险些失控的情绪，“这么早参加什么活动？天都才刚刚亮。”
“你哥忙活了一个多月的深野北州分公司，奠基仪式你不去？”
这理由，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梦突然惊醒，从而看到了外面的景象，裴望渝根本不会怀疑一丁点。
“好。”她压着声音回道：“那你快点来，我有点想你。”
她还是没忍住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有点？”陆彦翀听到笑了一声，“裴望渝，你那良心又缩水了？我觉都睡不踏实，你就只有一点想我？”
裴望渝想笑又想哭的，语气不受控地多了几分撒娇味道，“良心没缩水，内容倒是真的缩减了点，不是有点，是很想，想你马上就来接我，想你马上就抱抱我。”
陆彦翀向来受用她这副语气，“快了，做好造型我就来了。”
“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裴望渝咬紧牙关堪堪憋回了出口的低泣，深呼吸调节情绪，走到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还好还好，哭的时间不算久，眼睛除了有一点红，不算太肿，气色也正常，就是...
前段时间没有怎么节制，每天晚上都吃了好多宵夜，腰上没太多赘肉吧？
她低头捏了捏自己的细腰，算及格。
临时抱佛脚敷了张面膜，希望待会儿上妆的时候，皮肤状态也能及格。
造型团队来得很快，裴望渝怀疑他们昨晚就到了。
一同来的还有肖婧晗跟程朝宁，两人一进门就开始抱怨，被临时通知去参加奠基仪式，什么都没准备，只能来她这儿蹭蹭化妆师跟造型师。
一个是陆昱舟的老婆，正宗陆家人，一个是她认识二十年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深野的奠基仪式，她俩理所应当出席。
又一个不被怀疑的理由。
裴望渝心里笑着，陆彦翀究竟瞒到了哪一步，当真要带着伴郎出现在楼下，才告诉她今天需要她出席的活动是什么内容吗？
在被化妆师描绘的时间里，裴望渝在期待中激动，在激动中紧张。
她不知道陆彦翀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场婚礼，但这场婚礼对她来说无疑是仓促的。
程朝宁的婚礼上是有海报的，可她跟陆彦翀还没有拍婚纱照，所以，婚礼有没有海报呢？
婚纱呢？
既然是打着要她陪着参加活动的旗号，那出门纱就不会很明显，会是什么款式呢？
她都没有试穿过，会不会不合身？
那天他带自己去看的那件，不会就是主婚纱吧？
婚宴场地呢？
她清楚今天的婚礼不会来太多人，她还是好奇陆彦翀会把婚宴选在哪里。
各种担心扑面而来，裴望渝没有注意到，那两个说着要来蹭造型团队的人，已经自己把自己收拾好了。
肖婧晗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好了衣服，清冷的蓝色抹胸裙，两侧双层高开叉，婉转流连。
这样的装扮说去参加活动倒也不违和，如果没有旁边，淡紫色的毛衣加深色半身裙，头上戴着贝雷帽，看上去特青春的程朝宁做对比的话。
裴望渝很想装作不知情，想看看陆彦翀会到哪一步给出提示，可肖婧晗跟她认识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只是一眼的对视，两人都从对方骤然闪着泪光的眼里看到了心知肚明四个字。
“望仔。”肖婧晗声音蓦地哽咽两分，“这项链是那王八蛋送我的十八岁礼物，也算他在了。”
裴望渝忍着情绪，点点头，“昨晚我哥把我妈的首饰给我了。”
说着她抬手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金镯，“我知道的，他们告诉我了，他们都在。”
程朝宁听着两人的对话，嗅出了不对劲，彦翀哥开婚礼作战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裴望渝就算猜到，那也应该到摄影师就位的时候才有所察觉，怎么刚到上妆这步，就开始不对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