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暴雨前的闷雷轰然炸开,心跳声一阵盖过一阵。
她的唇瓣上还残留着那柔软又凉意的触感。
阮凝玉怎么也没想到,谢凌竟会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对自己告白。
她惊得睫毛颤抖了一下。
这点细小的动静,很快被近在眼前的谢凌察觉到了。
马车上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谢凌的动作停住,而是垂眼,目光带着探究,如有实质般落在了她的脸上。
烛火在铜灯盏里明明灭灭,映得两人交叠的影子忽长忽短,他的睫毛在烛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
他垂眸,看着榻上熟睡中的人。
“表妹可是醒了?”
阮凝玉合着眼,继续“沉睡”下去。
等不到回应。
谢凌墨目里含着洞察一切的凛厉。
阮凝玉心跳快到要骤停。
接着,光影摇曳下,阮凝玉听到他手指伸过来时,衣摆落在她边上的动静。
他的长指拂开了落在她眼上的青丝,如蝶翼掠过水面。
月光透过车帘缝隙洒进来,在他泛着冷白的指尖镀上银芒。
天色暗沉,于是谢凌将几上的金灯盏举了起来,举至她脸前,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细细探寻。
他将金灯盏缓缓压低。
正当他目光要继续探究时。
原本睡颜安宁的表姑娘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娘亲,别…别丢下我……”
谢凌顿住了。
只见在鎏金般的光晕下,随着光影流动,她的容色也随之无与伦比地发生变化,像是一幅巧夺天工的牡丹国画,每个犄角都有着不一样的美。
只见表姑娘蜷缩着身子,黛眉紧紧蹙起,眼睫发颤,纤弱的肩膀也止不住地发抖,在空中胡乱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娇红饱满的唇瓣有些干涩,如同梦到了什么骇人的妖怪。
“娘亲,我好冷,好怕……”
“人不是我推的,我没有陷害许姑娘,我不知道许姑娘她们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们都不相信我……”
“是不是因为我出身不好,所以连辩白的资格都没有?”
她泪珠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如剥了壳的荔枝肉。
不多时,她的睫毛,雪肤,唇色,都沾染上了深浅得宜的水光。
谢凌只觉心脏被狠狠攥住。
原来是做噩梦了。
他还以为。
可正是她在梦中才会流露出点儿脆弱来,才更让他心疼。
衣袂翻飞间,金灯盏被搁在了几上,谢凌已然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掌心贴着她单薄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她后背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动作带着克制的心疼。
阮凝玉没想到自己随便装一下,便能轻而易举地骗过男人,更没想到……他会将她抱在怀里,如对待名贵珍宝。
阮凝玉的哭声僵硬了一下,便继续尽职地演了起来。
还挺好玩?
她也没想到,只是演了一下,便能让这位铁铮铮的男人共情起来,她都能闻到他身上心疼的气息。
于是阮凝玉素白指尖便抓住了他的衣襟,继续跟小猫似地呜咽起来,任由泪沾湿他的衣襟。
她想到了许清瑶喜欢对他卖惨。
那她也来装绿茶,看谁能茶得过谁。
阮凝玉哭得更起劲了,她还忘情地代入了,戏瘾发作。
“我真的不懂,许姑娘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不是…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许姑娘讨厌我了?只要许姑娘能平安,就算所有人都误会我,我……”
泣不成声,像只他小时候养过的小兔子,无助又可怜。
但很快,阮凝玉就后悔了,她发现装绿茶、装可怜的代价好像有些沉重……
谢凌喉结剧烈滚动,看着她睫毛上沾着的晶莹泪珠,只觉呼吸都被抽走。
他那么冰冷无情的一个人,此刻竟将她在怀中圈得更紧了,指腹轻轻擦去她滚落的泪珠,他圈住了她连赘肉都没有的细腰,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谢凌周身寒意骤起,他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顿时,阮凝玉彻底被他身上的雪松气息给包围了,他因满心自责,搂她更紧的时候,阮凝玉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形是与他完全地贴合了起来,连个缝隙都没有。
她能感觉到自己胸前的饱满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胸膛上。
就像是引火自焚。
阮凝玉在他怀里僵硬了身体,不敢再乱动了。
连哭声都没有适才那般起劲了。
还是……收敛些吧。
阮凝玉哭声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谢凌垂目,便见表姑娘在怀里继续沉睡下去,呼吸匀长,不再蹙眉。
他总算放下心来。
表姑娘在怀里抱久了,竟舍不得松开了。
这时车轮碾过路上凸起的碎石,车辕震颤了一下,谢凌抱着表姑娘顺着惯性向前倾。
须臾,表姑娘的额头便撞在了他胸膛上。
谢凌忽然僵硬了身体。
烛火在琉璃灯罩里疯狂摇曳,连同沉甸甸的酥胸也跟着荡漾,一同撞了过来,如同波涛汹涌,即使隔着冬日厚重的衣裳,亦能感受得出它的柔软。
马车的颠簸,连空气都跟着泛起升温的涟漪。
谢凌喉咙微干。
他一时局促起来,想了想,自己身为兄长,实在不妥,于是便温柔地将她放在了卧榻上。
而后,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眼见就这么骗过了谢凌,阮凝玉松开了攥紧的手。
但是与他单独相处一室,她还是感到难熬。
最后,终于抵达了谢府。
谢凌叫醒了她。
阮凝玉这才迷糊地“醒”了过来,支起身子,她倾泻下来的青丝滑过他的手背,冰冰凉凉的,谢凌没忍住,面无表情,蜷缩了下手指。
“表哥,我们到了?”
眼见她惺忪杏目里噙了水光,月眉弯,梨云浅。
谢凌只觉得像被电了一下,眸色微沉。
他撇开目光,嗯了一声。
二人很快下了马车。
“醒”来后,阮凝玉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他不久前抱了她,还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以至于让她此刻,有些无法直视冷淡矜贵的谢凌了。
两人视线短暂地接触了一下。
很快,谢凌就仿若前面没有与她吵过架似的,扶着她下了马车。
等她双脚落稳地面后,他迅速抽离,收回了胳膊,与她保持距离。
阮凝玉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有时候她是挺佩服他的,没想到他喜欢她到了此等地步,竟还能这么的会忍,仿佛能忍到死。
抱玉已经在府门那接她了。
两盏朱红灯笼垂挂在府门檐角,斑驳门钉被映得忽红忽暗。
阮凝玉回首,便对上了男人映着淡火的幽暗凤目,她仿佛被烫到了一样,很怕被他发现。
她不过多逗留,“表哥,表妹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
眼见她真的不知道马车上发生了什么事,谢凌停了下来,眉头紧皱。
他有些失望。
说不出来的失望。
他无法抵抗,这种消极的情绪恨不得能将他给淹没。
明明她在马车上娇弱无措地握住他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还哭着叫他别离开……
她在他怀里啜泣,撒娇,一刻也离不开他。
而她醒来后,这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她看向他的目光清明、平淡,又回到了先前。
谢凌恨不得能将她眸里的冷静尽数揉碎,她凭什么对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只留下他一个人备受煎熬,他宁愿她在那时听到了他那句晦涩吐露的长情告白。
他任由她离开。
阮凝玉走之前,却能察觉到他的目光扫了自己的裙裾一眼。
她心里留了个神,于是低头看了眼身上,什么都没发现。
谢凌不过是轻轻一扫,便能发觉她身形更丰满了些,连宽松的冬日裙裾怎么也遮挡不住,腰部以上随着她的走动露出若隐若现的弧度,她转身看过来时,诱人的涟漪勾勒得更紧了。
他想到了马车颠簸时她撞在他胸膛上的感受。
谢凌眉拧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