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霞此去随老鲤吃这顿火锅,自是存了刨根问底的心思。到了火锅店中,年、欧厄尔、大帝等人俱在此地,老鲤也是准备好和林雨霞坦白——只要她发问即可。
席间,年只是埋头干饭,并不搭理老鲤和林雨霞的交流,欧厄尔和大帝在聊下城区的物流生意。
双方互相试探一番,林雨霞谈到自己在乌萨斯的见闻,老鲤则表示他对下城区的事情的确早有预料,才能如此迅速地处置好善后工作。
“所以···下城区的血案,乃是鲤先生雇佣杀手,一手策划而成?这可···不像是鲤先生的风格···”
“都是老家伙了,行商走南闯北,见闻最多,见闻既多,眼中又岂会缺乏猩红之色?林小姐总不能以为,行商队伍在荒野上的是非威胁,便只有天灾而已吧?而是非经历得多了,又岂会缺少应对乃至于‘制造是非’的手段?不过是不轻易动用罢了。”
“气锤帮派,多为亡命之徒,虽有鼠王压制,却也只能禁一时之祸患。随着林先生与总管矛盾愈深,林先生的精力被牵扯越多,这些家伙早晚要闹大事。”
“而卡彭那些人,看似正经守矩,却深谙帮派经营之道,发展必然迅速。参照甘比诺家族在叙拉古的案例,这些家伙一旦掌权,很可能会重新回归叙拉古原始残暴的行事风格,深扰龙门秩序。所以为了防止他们尾大不掉,先下手为强才是最优选择。”
老鲤面色平淡,侃侃而谈地同时还不忘和年抢几筷子猎兽肉,惹来年的几个白眼。听到老鲤谈魏延吾与鼠王的僵硬关系之后,林雨霞忍不住出言道:
“其实,自从上次塔姐让我带信回龙门,又与魏叔叔和家父谈了几桩生意之后,家父和魏叔叔经过几次交流,关系还是缓和了很多的···”
“治标不治本,林先生和魏总管的根源矛盾在于下城区的治理分歧,只要下城区的问题一日不除,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没有缓和的余地。”
老鲤把话挑得明白,林雨霞的神色也顿时黯淡了下来。
不过,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对于雨霞这种对未来抱有许多期许的年轻人来说有些过分,老鲤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反过来说,只要下城区的脓疮拔除,以林先生和魏总管的交情之厚,关系修复起来倒也轻松。”
听闻此言,林雨霞却只是苦笑,下城区的脓疮哪里是那么好拔除的?
“不谈这些了,鲤先生,你刚才说,那些个帮派的血案乃是你的手笔,那我想知道,你到底是雇佣了那些人来办这些事情?其中···可有我熟悉的乌萨斯人?”
林雨霞的话,让老鲤微微一怔,然而年却是一拍筷子,抢过话柄说道:
“哪里是雇佣啊?他是抢了我的客人,强行往我们的交易上加了一笔!我之前在乌萨斯那边认识了两个恋人小家伙,一个智械,一个冰霜术士,她们来龙门找我,委托我替她们锻造指定的金属,作为交换,我则需要对方帮我培养一批傀儡。”
“结果对方因为没寻我的路子,所以找到了那只企鹅那边,企鹅又联络了这家伙,这家伙就干脆横插一杠,给人家强行弄了这个血洗下城区的任务,以作为牵线的代价,明明我就在龙门,这家伙跑了点路就牵线成功了。”
听到这位传说中的岁兽之一也知晓事情内幕,林雨霞也是打蛇随棍上,连忙问道:
“这位年小姐,您所说的‘小家伙’,可是乌萨斯的艾丽丝小姐和叶莲娜小姐?”
“欸,对!就是她俩!”年一拍桌子答道。
“她们居然会来龙门吗?我记得那位艾丽丝小姐可是乌萨斯最重要的科学家之一,这种大人物,被派到龙门来办事,乌萨斯那边不怕人出事吗···”
“艺高人胆大呗,那只小兔子还好,那台智械可没人敢威胁她。智械这种东西,杀不死,杀不尽,又一‘人’成军,最是难缠。像我这样强大的个体固然不畏惧这种东西,但大炎作为一个国家整体,却恰好最怕这玩意——毕竟不是每个炎国人都有我们这样的实力。”
说到这里,年顿了顿,突然咧嘴一笑,略带嘲讽地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朝堂上有些白痴,说不定真会无视智械发疯的风险,非要去惹人家一下,美其名曰‘斩除后患’呢?你说我该不该和那老家伙说说这事,然后看着他和智械干一仗,麾下的军队被智械拆得七零八落,岂不快哉?”
年这话显然意有所指,而老鲤听了也只能叹息一声,并不想顺着这个话题多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鲤一面利用艾丽丝等人替他办事,一面又尽量替对方打掩护,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在提防年口中的‘蠢货’了——只不过不是那位老太尉,而是炎国的朝堂之上,是真的有这种自以为是的蠢人的。
“她们清除了下城区的帮派,已经算完成了交易——傀儡也好,年小姐的锻造也罢,双方交付货物的地点,不是非在龙门不可。如今那两位随时都可以离去,不用担心咱们这边有人‘心血来潮’,我才不介意和你透露这些消息,林小姐。”
“···放心,鲤先生,我今天来找您,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我的猜想罢了。如今猜想验证,我也不想多说,那两位好歹也算我的朋友,只要她们不做过分的事,我也不会···”
林雨霞如此保证,老鲤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清除工作,还是发生了一些意外的。”
“先生此言怎讲?”
“卡彭,在我们的计划中,本是要留他一命,以作长远准备钓大鱼的。可惜,似乎出了些意外,原本艾丽丝小姐已经刻意放跑了他,可他还是被人发现死在了下水道中。且死相极其难看,似乎是被真正的仇家寻仇而杀。”
老鲤束手而谈,言语中不无惋惜之意。
作为行商,老鲤的消息渠道非常灵通,且卡彭等叙拉古甘比诺家族的先锋在龙门扎根已经六年多了,他但凡多打听一点,也能知晓甘比诺家族在叙拉古的窘境,以及对方想要在龙门发展新家族的想法。
按照老鲤的推测,西西里夫人对甘比诺家族如此逼迫,对方迟早要尽弃叙拉古的一切,然后来到龙门——这个卡彭用心经营的六年多的帮派来重新谋生路的。届时,他们便可以用卡彭作为‘鱼饵’,钓那些新来的叙拉古人现身,再考虑一网打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失了追索对方的手段。
要知道,不论是鼠王还是老鲤,他们想清理那些乌萨斯人和叙拉古人却一直得不到下手的机会,可不只是那些人‘守规矩’而已,最主要的其实还是‘抓不到’。这次要不是艾丽丝夸张的索敌能力,他们如何能如此顺利地清掉这些害群之马?
“仇家?难道是叙拉古那边真的来了其他家族?”
“不清楚,按照艾丽丝小姐的探查,说杀死卡彭等人的只是一人而已。”
听闻此言,林雨霞也是眉头微皱——只派一人来刺杀卡彭这种家族核心,未免也太过托大了些吧?这种不稳健的操作,可不像是叙拉古那些家族会做的事情,倒更像是乌萨斯那些亡命徒的作风。
更别说,林雨霞不觉得有什么潜伏者能躲过艾丽丝的法眼,然后瞅着卡彭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将对方击杀。所以卡彭与对方很可能就是误打误撞上的而已。可既然是误打误撞,对方又有什么理由非要置卡彭于死地呢?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林雨霞突然觉得,下城区之中,恐怕有一股自己和父亲都没注意到的暗流,正在不断翻腾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