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贱狗。你们这些楚国下等贱狗,吃狗饭就得干快点。”
“尊贵的高句丽人,给你们留了一条命,还不知道感恩!”
辽东道。
大凌河。
尽管已经六月了,辽东燕山谷地,大凌河一带,依旧是能冻死人的天气。
天变了!
圣武二年十一月,辽民山河破碎。
高句丽二十五万大军来袭,卢龙郡、渔阳郡、范阳郡相继丢失。
辽东几十万楚民,失去了军队的庇护,彻底沦为异族铁蹄的鱼肉。
这是一支修筑大堡的高句丽军队,深棕色的军旗,立在城头。
就像一座大山,威压在几千楚人奴隶头顶。
楚国官军太弱了,高句丽的兵马强如虎狼,楚军完全不是对手。
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尸体就像野草一样,被堆在板车上,拉去几里外的乱葬岗。
郭权是一名在册楚兵,他的祖父,是兵将出身。
他们家世袭了一个兵户,可楚国吏治腐败,贪腐成风。
三年前的军饷都还欠着,打仗要他们自备钱粮,赶去指定的军营集结,为保护那些将官的财庄而战?
军饷不足、兵甲不齐、连敢战的将领都没有,楚国皇帝跟权贵公卿,就指望这样的兵马守边关?
辽东楚人是边关之民,是苦哈哈不假。可辽东楚人也没这么贱!
三座门户,也就卢龙塞里的张保国还算个人,抵抗了几天。
其他两地,将官肚满肠肥,别说上马,盔甲都不一定穿的下。
高句丽一来,两座空城,基本没什么抵抗,就被异族拿下了。
此后辽东门户大开,异族大军长驱直入,河北楚人降者无数,
幽州将军也只能自保,整个北方大地,基本沦陷。
大凌河堡,在燕山河谷,这里是扼守西方草原的要道。
此军堡占地颇大,东西长两里,南北宽一里五,建好之后能容纳三四万人长期驻守。
郭权一瞧便知,高句丽人不走了,肯定是准备长期占据卢龙、渔阳、范阳等地。
所以他们沿着虎儿山一带,修筑数座堡垒,构建辽西防线。
其主要对象,是就近防备契丹部、库莫奚部、突厥人,甚至武川赵人。
左手拿着发馊的硬馍馍,右手是巴掌大小瓦碗里,有些树叶汤。
郭权口水都流出来了,可他还是把吃食,都给了夯土角落,干草堆上的弟弟,
北兵来了,举族逃难,父母早已死去。
家中三兄弟,大哥也死了,只剩下他每天靠这些微薄的食物度日。
好在发干粮的刘家族人,郭权认识,偷偷的塞了几次硬馍馍,不然他们兄弟早死了。
大凌河堡已经死了一千多人,同来的十二人,如今只剩四个。
听说,第二批奴隶,过几天就到,估摸着到时候人多,吃的就更差了。
干重活,吃不跑,防逃跑。
让楚人半死不活,这些还都是楚国降官想出的点子。
异族来袭,降官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那必须得是楚人地方有影响力的人物,
谁特么在乎一个小流民?高句丽将官根本不会看一眼。
刘员外是大凌河堡奴隶管事,这个软骨头,之前是燕县一带的地头蛇,
宗族扎根很深,为祸乡里,黑白通吃。
就他那事,郭权这些小民都感到鄙夷。
刘家大郎的正妻,因为家中酒宴,被高句丽队官看上,
当夜就强行凌辱了,还是五六个队官接连凌辱。
第二天,刘员外的儿媳也是刚硬,直接穿红衣自杀。为此,他赔了三百贯给隔壁县的马家。
有不少建堡子的楚人奴隶,都私下嘀咕‘活该’,刘太监就是一条死贱狗。
可眼下,这条狗却是咬人的。
郭权看见,大凌河堡中间的高屋群,夜夜笙歌,灯火通明,
每天都是楚女的惨叫,刘太监把这些高句丽人,伺候的跟祖宗一样。
燕县刘太监横行着百里辽乡,搜刮楚女,干的全是惨绝人寰之事。
夜风冷冷,
干草似冰,让人手脚发抖。
正当郭家二郎饥饿的蜷缩在一团时,
忽然,高句丽的城门上,响起一阵阵铜锣声。
“铛-铛-铛-铛……”
那一声声金戈之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如此刺耳。
似乎发生大事了,深棕色的高句丽兵卒,还在不停地敲打。
郭权赶紧爬起来,跟两个同队的青年,上了没有修好的夯土墙,
只见,中间灯火通明的高屋里,出现了郭权听不懂的谩骂声,
随后,几百个高句丽兵卒,急急忙忙的覆甲,去了城门楼。
黑夜里,郭权看见,那橘黄色的火光下,
是一队队旗帜歪斜,丢盔弃甲的高句丽残卒。
他们互相搀扶着,鱼贯而入,似乎被打的很惨。
此情此景,不少楚人奴隶乐开了花,毕竟没人愿意当亡国奴。
“怎么回事?好像是高句丽兵马被人袭击了。”
“高句丽骑兵,辽东战马,铁甲长刀。楚军咱们还不知道,就那些竹矛,怎么可能行?”
“嘿嘿,管他呢。也许夏侯杰来了,也许河北将军刘仁基来了,能打赢高句丽总归是好的。”
灾难发生了。
高句丽的灾难发生了。
第二天,郭权修完城墙,跟着队伍去领饭时,
惊讶的发现,竟然是稀粥跟馍馍。
稀粥可是好东西,那些粟米,特别养人。
可吃的好了,几千楚人奴隶反而浮躁了起来。
因为有人看见,又有一队高句丽残骑回来了,
白天不比晚上,那是看的真切,这支残兵一路排到山那头,足足有三四千人。
灾难,又发生了。
这次是楚人奴隶的大灾难。
郭权等几千奴隶被驱赶,前往草原作战。
几千奴隶不禁心头哀鸣,这不就是炮灰?
可他们也没有办法,如果不去,立刻就是尸体。
虎儿山,大凌河支流。
高句丽的雄兵来了,延绵不绝的深棕色旗帜,清一色的辽东战马,
数里军营,一个个精甲长槊,斗志昂扬,那兵威根本不是楚军能比的。
“妈的,刘贼子。高句丽多少人?”
“你们老爷刘太监,不是连屁股都卖,该是知道的。”
闻言,身前带队的刘家子弟,冷喝道,“我能晓得个屁。老子也是小兵,得问上头。”
“不过,听说高句丽来了一万多骑兵,加上散兵,至少得二万起步吧。”
两万多高句丽兵马!?
这得是多强的力量。
楚人队伍里,身穿布衣,扛着长矛的郭权等人,不禁替这支楚兵精锐担心了。
行军路,总是充满坎坷,尤其是他们这些炮灰。
那上战场是送死,不上战场,就是当奴隶使用。
扎营、打桩,修灶、埋锅,总之干的都是牲口的活。
从大凌河谷,到虎儿山,再到牤牛河,都快出燕山,进入库莫奚部的地界了。
大军一直在追击,高句丽人誓要追死这支楚军。
可随着大军深入,楚人奴隶们却瞧出了不同的味道。
这支楚军,恐怕不简单。
因为一路上,伤残的高句丽兵卒越来越多,楚军尸体难得出现几具。
这说明,被追击的楚军精锐没有大损失,反而是高句丽损兵折将。
大凌河堡的楚人奴隶们估摸着,这至少得是幽州节度使的牙兵,否则没这么厉害。
传说夏侯氏的幽州营,河曲马,铁斩刀,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
“快,快,快。所有人支援,山那头在决战!”
“速度,拿长矛支援。帮助高贵的主人打仗。”
柳城郡边境的山头,几千楚人奴隶听到,山那边战鼓如雷,号角震天。
呐喊声、咆哮声、兵器碰撞声,远远飘到了他们这里。
深棕色甲胄的高句丽队官一路挥鞭,怒喝下令,
郭权跟两个同胞很想反抗,
他想说,等会直接捅高句丽。
可辽东楚人,已经废了!
他们被现实打的没有脊梁骨了。
辽东道楚兵,没有甲胄,没有兵器,还同族互相捅刀,
一败再败,早就是一滩烂泥,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座无名的界山不高,但山脊平整,是防马的好地方,
听祖上说,这里曾经有一道矮墙,是辽东将军公孙度修的。
可如今,夯土矮墙长满了杂草,只剩下了一些土包遗迹。
郭权跟着刘家人,一路踏步,爬上山脊,
翻过土包的瞬间,整个天地,一片开朗。
战场的形势,让数千楚奴皆停住脚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张大嘴巴,不敢相信下方那支可怕的兵马是真的。
“嗡-嗡-嗡……”
“咚-咚-咚……”
苍凉的号角,响彻天际。
闷雷一般的战鼓,咆哮山林。
只见,白底黑甲的骑兵,宛如恶狼,四面八方,撕咬深棕色的高句丽兵马。
郭权等人看见,战场是一面倒的屠杀,
有一使锤子的将领,一路所过,人马倒飞,破甲杀敌。
还有一使长槊的将领,大槊如火,冲杀敌阵,高句丽无一合之敌。
更有个人,很像郭老令公的传承,用的一对铁凌钢鞭,宛如虎牛,杀的深棕色的兵马望风而逃。
战场之上,羽箭乱飞,马蹄嘶鸣,铁骑如龙。
无数旗帜,随着这些恶狼,奔腾杀进高句丽人的军阵。
山脊之上,几千楚人奴隶都懵了,不少人开始嘀咕起来。
“刘哥,这还上不上啊。高句丽人最多就是半个时辰的事了。”
“咱们上个屁,等着当库莫奚的奴隶吧。”
“嘿嘿……反正都是当狗,在那不是当。”
下方山谷,白底黑甲的凶狠骑兵,已经占据的绝对上风,成了碾压之势。
郭权看见,到处是黑色的旗帜,
那些旗帜,上绣山川,河流为边,有些是白狼图腾,有些则写着一个‘周’字,
还有一些很奇怪旗帜,竟然是十四跟十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