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再见，安琪
——她好像不对劲。
凯瑟琳看着她说话费劲的模样，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猛然转头看向昆西主教，对方感受到她的视线，丝毫没有心虚。
“我没有……勾引。”微弱的声音传来，挣扎中的安琪讶然抬起头。
“我只是因为思念……去世的母亲……所以才……哭泣……”竟是玛西亚神妲，她摇晃地走向了审判庭中间，离安琪几人越来越近。
“维恩特莱骑士……发现了我……他说……我有罪，是我，不够虔诚，才，才令母亲的灵魂不得安息……”
玛西亚神妲的声音很小，可原本乱做一团的审判庭内却逐渐安静下来，因为人们发现，那个前期一直沉默的神妲，此刻身上的白袍绽出大朵大朵的红色花朵。
“玛西亚？”诺拉怔怔地望着自己曾经的好友，她身前……是血？
“他说，他有办法，能令死去的亡魂更……更早的飘向父神的神台前……只要我诚心赎罪。”
玛西亚的每句话都说得无比吃力，伴随着咕叽咕叽的声响，她的手捂在咽喉处始终没有放下，这会儿莉莉丝似乎看到，自她指尖缝隙里钻出无数扭动的阴影，那些粘稠的红色暗影缠绕着她的喉咙，逼迫她仰起了头。
而人群对此却并没有反应，直至那些红色暗影继续向上攀爬，在她下半张脸上结出暗红色的花纹，像新生的胎记，陪审席上才有人发出了惊呼。
“她，她被魔鬼附身了！”人群里有人胡乱做出判断，伴着惊叫，围观的人群呼啦后退，“魔鬼降临了！”
那神妲举止扭曲，喉间一直发出恐怖的声响，甚至五官也开始溢出鲜血！
前方的人撞过莉莉丝的肩膀朝外围退去，得以看清场内情况的莉莉丝悚然一惊，突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停下来——！！”
她拼命挤开前面的人，猛地朝卫兵围成的人墙冲撞过去，前方的卫兵猝不及防，直接被她撞翻在地。
“莉莉丝！”蕾拉没能拉住她，被她挣脱了手。
侵犯，原来那是侵犯吗？——玛西亚自维恩特莱指认她勾引自己时便已经彻底认清了真相，只是说出来却比她想得要困难得多。
那些司铎带她来之前，让她起誓的那本《光明圣经》卷首四角都渗出暗红，她早该意识到不对的，却还是对教廷誓言忠诚，绝不抹黑。
“在告解室，在马厩，在我的寝所……”红色的花纹快速向她脸上蔓延，她的手再也无力捂住喉咙，放下的瞬间鲜血自喉间喷涌而出。
在一片惊声尖叫里，人们看到她的脖子上布满咒文，她颈间的皮肉似乎被怪物用利爪撕开，伤口参差不齐。
“别说了！停下来！”莉莉丝硬是突破了卫兵及光明骑士的双重拦截，冲上了审判庭。
“什么人！？卫兵！卫兵！”审判官这时才出声。
可光明骑士冲上前时，却被风墙阻隔。
“王女殿下！”昆西主教怒吼，“这里是国王审判庭！您对国王陛下的决断有所不满吗？”
凯瑟琳说不出话，她怕她一说话就吐出来——他们做了手脚，他们从来就没准备让玛西亚说出真相。
想明白这些的凯瑟琳甚至半点都不觉得惊讶，他们早就做好了多重准备，却放任这场审判展开了如此之久，他们就是要威慑，威慑将来敢这么做的人，让他们看清楚抹黑光明神殿会是什么下场。
她冲下了审判席，莉莉丝快速吟唱着治愈魔法，凯瑟琳托起玛西亚的脑袋，帮助莉莉丝将各种药剂灌进去。
可是没有用，治愈魔法对于那犬牙般的伤口毫无办法，灌下去的药剂从玛西亚嘴角喉间又溢了出来，将她的血液稀释都成了粉红色。
凯瑟琳再一次从莉莉丝脸上看到了无措的表情，她拼命帮玛西亚擦着从眼睛、鼻孔、耳朵流出的鲜血，她手上的蜥蜴图腾似乎又大了一些，颜色和玛西亚喉间及脸上长出来的图腾颜色一模一样。
是血誓……
这就是血誓的威力吗？莉莉丝瞳仁震颤，却还在不停地给玛西亚施放治疗术，人们感到庭上裹起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风，聚了又散，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玛西亚的手垂了下去，落进了自己的血泊中。
她再也不能说话了。
莉莉丝机械地抬起头，与凯瑟琳对上视线，她眼中浮现出隐隐金光，两人心中流淌着同样的愤怒和无力，周边的各种魔力元素因二人的失控而激荡，教廷的司铎们见状，急忙请乔治国王与昆西主教离场。
……
“铛，铛。”
是乔治国王拿过了审判官手边的法槌玩了半天，然后玩闹一样随意敲了敲。
现场安静下来。
“国王陛下。”昆西主教用仅有乔治国王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喊道，带着一丝恳求。他脸色不太好看，期间不断地翻动眼皮，观察乔治国王的神色。
“我早就说过了，昆西。”乔治国王一点也不嫌弃下方的纷乱耽误自己的时间，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完了全程，他人的痛苦和挣扎大大取悦了他，他毫不遮掩的勾起了嘴角，张开了自己的双手再次宣布。
“正义终究会站在真理这方，父神不会放过诬告者，她已迎来了自己的神罚，赞美光明。”
昆西主教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在民众的呼声中冲着下方的凯瑟琳露出微笑。
“至于其他的异教徒——”乔治国王垂首看着下方蹲在血泊中的侄女，“她们自然会迎来应有的结局。”
……
……
“火刑！”
“火刑！”
“烧死她们！！”有人带头呼喊，随后一呼百应。
安琪自玛西亚倒下后便不再挣扎了，她的脑袋被按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玛西亚在莉莉丝怀中断了气。
她都做了什么？——安琪的眼睛都有些失焦了，周围的一切声响都仿佛被阻隔在水面之下，她的脑袋里唯有轰然嗡鸣。
诺拉率先被捆好拎了起来，那可怜的孩子还在问自己，“为什么，安琪，玛西亚不是已经指认了吗？”
是啊，为什么呢？玛西亚拼上性命也要说出的真相，上面的大人们就像没听到一样，她的话轻飘飘的，毫无力度。
所以祖父和母亲早就料想到这个结局了吗？安琪在冰凉的地面上艰难扭过头，想要寻找着母亲的身影，却先看到了一个人。
围观的群众自有人喊出玛西亚被魔鬼附体时便退去不少，许多人畏惧未知的力量，唯恐成为魔鬼下一个附身对象，连热闹都不看了，慌忙逃离现场，也因此，安琪在扭头时一眼就看到了丹尼尔。
她看到丹尼尔似乎早就在等着她的视线，因为两人对上视线时，丹尼尔冲着她，笑了。
再见，安琪。——安琪轻易辨认出了他的口型。
安琪失焦的瞳孔骤然紧缩。
视线再次翻转，她被牢牢捆好，然后扛在了肩上，她如今看到的人脸皆是倒转，更难寻找到母亲的身影了，只有头顶那巨大的交叠双剑石雕是正的。
代表着正义与真理高于一切的双刃，那是骑士精神的延续。
安琪的眼角落下泪来，到底什么是正义？玛西亚死了，诺拉被她牵连，马上就要与她共赴火刑架。
“——我对审判结果有异议！！”
乔治国王已经离席，走到了侧方的厚重木门边上，却再次听到下方传来声响，是罗素骑士那个怪模怪样的孙女。
“……呵呵，有趣。”此次庭审结果由乔治国王宣判，此刻发声，和忤逆皇权也没什么区别了，他正要同脸色灰败的罗素骑士再调侃几句。
“——我请求决斗审判！！！”
乔治国王转过了身。
全场骤然安静下来，安琪的声音在所有人头顶回荡。罗素骑士在此刻抬起了头，望着场下的孙女，脸色灰白。
“决，决斗审判？”上方的审判官有些不可置信。
凯瑟琳自血泊中起身看向安琪，决斗审判是帝国最古老的律法之一，主要用于解决没有直接证据的重大犯罪案件，是一种特殊的神判法。可自光明教会在帝国蓬勃发展，逐步改革诉讼律法，这古老的神判法便悄然退出了历史舞台，早已成为了古老的传说，安琪怎么会——
“我对审判结果仍有异议，依照卓拉女王定下的律法，我有权请求决斗审判！”安琪大声喊道，“这是原初律法，它从未被取消！”
她望着上方的剑刃石雕，想起了哥哥曾经给她讲过的关于决斗审判的故事，盖亚帝国建立初期，一切都极为混乱，卓拉女王鉴于当时诉讼中的伪证泛滥，命令在审判中可以通过决斗来取“证”，由此掀开了司法决斗的历史，原告或被告都有权力请求决斗审判，双方公平决斗，不死不休，活下来的那一方，即代表着正义。
她是骑士家族的女儿，她就算死，也不该死在火刑架，而是战场。
就像她的哥哥安德烈那样。
“我愿意与皮科尔·维恩特莱决斗！”她已决然赴死，但这样至少能将诺拉剔除出这场荒唐的审判。
“……那孩子在向你求救呢，克罗夫特。”权威受到挑战，乔治国王的神色再次变得晦暗不清。
罗素骑士收回了投向安琪的视线，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的剑刃只为您而战，陛下。”
“——安琪罗素，据我所知，你并没有骑士。”震惊过后，审判官在众人的瞩目下硬着头皮说道，“审判决斗需要双方身份一致，被告皮科尔·维恩特莱是贵族，为你出战的战士也必须是贵族身份。”
他根本没想过安琪自己上场的可能，毕竟一方是看起来柔弱无力的贵族小姐，一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光明骑士，看起来根本没有同场对决的可能。而现在，哪个不长眼的贵族骑士会为背上诬告教廷罪名的女人卖命呢，她哪怕美如神只，都不可能。
“有人愿意为你出战吗？”他毫无波澜地走着流程。
“蕾拉·泰勒。”
“莉莉丝·弗莱尔。”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