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家漂亮的小公主啊，啊原来是我的小云漪回家啦。”
陆今安还在跟孟黎悄声说话呢，一双大手就猝不及防地把他托了起来。
他扭头看过去，心脏处像是突然被人猛地揪了下，小手抚上他笑弯的眼，“爸？”
陆今安看着这张和陆晏一模一样的脸，面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
“瞧这孩子回来连父王都不会叫了。”气质儒雅的男人望着怀抱里的人笑着跟另一旁走过来的君王说，“都让你早点结束会议了，害我们小云漪等我们等的这么长时间。”
“就父王说的有理，那下次换您来推脱使臣，您这早早卸位和母后日日游山玩水的，我有埋汰过您一句啊。”
陆今安盯着面前人的面庞许久，反应后低下眼，“父王。”
老天帝笑的合不拢嘴，手上捏了捏怀里人的脸颊，满眼慈爱，“哎，饿不饿啊，你母后一听人禀告说你回来了，早早就让你姑姑去接你，现在正忙着在莲华殿布了一桌子饭菜等我们回去呢。”
见老天帝没理他，云袖锦袍的人揣着袖，“我看是小弟一回来，莲华殿便没有我们这些哥哥的位置了。”
陆今安看着自己的天帝大哥，倒是和他心中想的模样差异过大，他向他伸开手，试图想让他解救自己，“大哥，阿漪的位置给你坐。”
云泽看着自家可爱的小弟向自己展开怀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瞬间狙击。
“小漪要哥哥抱，好，哥哥抱抱小漪。”
陆今安看着自己从一个怀抱挣脱到另一个怀抱，小眉头皱着，嘴也有些微张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婉转的拒绝自己应该不是需要抱的年龄了呢？
老天帝瞥了一眼抢走自己小宝贝的大儿子，一脚踹了上去，“都当天帝了，如此不正经。”
云泽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弟爱不释手，就不计较那得不到而踢人的老头子，“回去抱你媳妇去，小漪让我抱的。”
说完稍得意地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弟弟，“小漪要哥哥抱，是不是。”
陆今安张开嘴……欲言又止。
“阿漪要爹爹抱，是不是。”
“父王你无赖，怎么直接上手抢起来了！”
“那你松手！”
“不松！我要跟母后告状你为老不尊！”
两个身份上位的老小男人此时在开始争夺自己小儿子和自己小弟的抱抱权。陆今安摸着下巴左右扫视着，首先左边选手，是自己儒雅的老爹眉目温柔地蹲在那正与他平视着；右边，是那高大俊秀的天帝兄长言笑晏然地向他招着手。
旁余观着的侍女侍者皆垂眸低笑着，敢情是一个弟控和一个小儿子控在这争风吃醋呢。
陆今安默默背过身，手捂上眼睛。
真是……没眼看啊。
然后伸出手将一旁冷落下的小孟黎抓在手里，“父王兄长，我要带我小师弟。”
孟黎受宠若惊地被选中，目光跟随着拉着他前头走的人。
还是第一次，有个人这么坚定地选择他。
目光微微一顿，垂下的眼眸里，似乎再次看到了那场战火。
父亲带着大哥前往灵族前线为其披荆斩棘，而家园烧起的滚滚狼烟，遍地躺着的病孺残废，一到夜晚，他就能听着四处游荡起的哀嚎和戚怨，还有那一晚母亲背着他把小弟塞给逃命人家的低语。
“这个便是赤羽在灵族收留的那个遗孤吧。”
云泽到底是天帝，褪去对家人的温情模样，随便瞥向那孩子一眼，孟黎便感觉身上的威压重地喘不上气。
“我还道那人会选个如何聪颖的，毕竟当年让他选吾弟做徒弟都推脱得不行。”
陆今安往孟黎身前站了站，稍挡了挡那审视的目光，老天帝则是一巴掌拍上天帝的后背。
“行了，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甚。”
云滇摸了摸陆今安和孟黎两人的头顶，“赤羽留了他那便是天族人，阿漪喜欢他那便是自家的小辈。”
孟黎目光微顿，皆在大家意想不到时出了声，“我是灵族人。”他微微抬起头，不再躲在陆今安的背后，而是整个人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几人的眼前。
老天帝看见旁边乌黑着脸的大儿子，又瞥了眼自己小儿子底下紧握的手，然后点头。
半蹲下身和小辈们对上，手在孟黎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这就对了，无论家国是否异处，能记本心的人总是难得，世道难测，人心更是难得。难得你一颗稚子之心，望旁后，”云滇看了眼陆今安，笑着说，“也不被蒙蔽，真心看人待事才是。”
“我见你与云漪平辈，便以长辈身份多说了几句，望你不恼。”
孟黎不想望着那张和蔼慈祥的脸，便低下头，扣着手的指尖都用力到发白。
见自己的兄长也想来几句，怕他说出炮仗话，陆今安连忙抓住他的手拉前头走着，“哥，我饿了，你快抱我回去找母亲。”
云泽被自家弟弟推着走，哪能不知道他的意图。一把把地上的小人驮在肩上，想他一朝天帝也是给人当马背的了不禁自己把自己逗笑。
陆今安急着向后方的老爹和小师弟摇着手，便没有理会自己兄长的动静。
“阿黎我和哥哥就先走了，你和父王要跟上啊！”
孟黎抬起头看着云辇飞去的方向，旁边的老天帝也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看着前面的方向，将底下的孩童抱了起来。
孟黎手中扯着袖摆的手一紧，瞳孔轻轻收缩，他望着面前越看越是与师兄眉眼有五分像的俊秀面庞，微是有些别扭，“其实我比师兄还大上些许，只是早些年营养不足便看着幼小了些。”
“不都是孩子，哪有分他小些还是你小了的。”
也许是云滇的闲散聊天或是那张脸让孟黎的警惕紧张都消散了许多，也就没那么一开始那般抗拒地与他坐在一块。
“其实我不明白你们。”
“师尊也是”
“既然选择攻打其它灵域，为何不赶尽杀绝，就不怕遗留子心生仇恨，卷土重来。”
这一番简称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云滇也是神色从容地听完后，且淡淡地对人笑道，“那你恨我们吗。”
料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孟黎目光躲闪着，脸上神情变得不自在了许多。“倒也没有，只是有疑惑一直缠在心中。”
“云漪师兄不知的，望尊上勿把这些烦扰的事情告与他。”
“阿漪未必不明，我看他时刻护着你的小心思明眼人都看的亲切。”
“那也勿告诉他。”
见他坚定的固执样，老天帝也不再寻他乐，便开始答他想要问的疑惑，“我不知我的回答是否能解上你心中的疑惑，但是啊，年长的人总是还能对你说上几句大道理。”
眼神落在前边云辇里两个争相变着戏法的两个儿子，眼里的笑意加深。
“战争不是一人两人的决定，但无论由什么起都好，这战火一上战场，两方必生伤亡这是无法避免的。在这里我就不说战争是为何起的了，毕竟我们站的方向立场不同，像你所说你是灵族的孩子，我也亦有我守护的天族人民。”
“看法不同，说法不一，无法评判，也无法争论个谁对谁错。”
“你不明白你师尊，不明白我们，是因为你还太小，未经历一些事情看不明白，”
“你的师尊是个心善之人，他不忍看到沦陷城内的妻离子散，擅自遣散了一部分的城内子民迁移到其它国度，却没想到活下来的还是少数。
而你被选中留在其身侧时，我和天帝或其它大臣们都有过不解其不赞同，但他偏是在朝堂之上为你铮铮发声，提一介大国难不成害怕一小儿为患，若是整日惶恐皆于一孩童，那么国将未国。
我们也其调查过你的身份，你的父君兄长皆是敌军首领，母亲病逝，裹在襁褓中的小弟被送往迁移民的队伍中被丢下，你也不过是个尚在病榻中奄奄一息的孩子。
奈近来人心不古，都尚无情，尤为从仙者丧失道义本心堕落为典。
说来小儿也是与你有缘，从赤羽那闻得原来你还是小儿救下的渊源，那日是云漪搜捕救援时发现了你还有一口气，以致真身驮着你回了云启山，同赤羽说要了你做师弟。”
他的瞳孔放大，慢慢抬起头却顿在了那，眸光短暂停滞。
“孩子，”墨黑沉静的眸子望过来，孟黎一眼却不见底。
“无论伤害你的人值不值得原谅，你都值得还给自己平静的人生。我不是要求你一定不恨我们，可你也只是一个孩子，我不希望你的人生里留下一种只会侵蚀自己的情绪。”
“也许某一天你还是想替你的亲人家国报仇，但像赤羽所说那般，我们不惧。你可以有恨，但请不要把恨放在自己身上，不要让恨支撑着你成长。”
看着面前呆滞的小孩，他摸上他的头， “我是一个领袖，所以在面临天族战事时我首先考虑的是我族的利益，而我也是一个父亲，所以我想劝一个孩子学会宽恕，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个父亲不会希望一个坏的种子留在他的孩子身边。”
“我同你现在说这些也不是想要你一定明白什么，改变什么。只是我认为你既然都问了我，那你就有知道的权利，无论你懂不懂，而我也有选择说的权利，你说是吗。”
两人落地，孟黎就看见迎面兴冲冲的人，一个跑来就是拉住他的手腕，“怕你面生，还是由我带着你。”他宛尔，紧着偷偷在他耳边小语，“若是哪里待的不舒服了，不要藏着憋着，师兄一直在的。”
孟黎听他的细心询问，眼神定在他脸上，然后又转头看旁边的老天帝，他的神态安详从容。
孟黎朝他低了低头，那通话中他虽然没有完全明白他向他表达的含义，他却能感受到，一个人的善意和真诚。
他并没有一个丰功伟绩或是让人惧怕的一个身份，在天族人眼里他不过是一个掉入狼群窝的羔羊，一个消遣乐子。
他从来都是这么想的，哪怕受到欺凌，那他又能如何，除了逆来顺受，那还能如何。
立场面前没有是非好坏，可说不恨却是不可能。
目光凝聚在面前的笑脸上，内心又在此时发出深问。
“那你恨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