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申总下了车子,他哪里像他说的这么稳健,明明走路都摇摇晃晃了,进门的时候,保安狐疑地朝我们两个看了一眼,申总对保安打了声招呼,说:“你看着门口这车子,别让他把车给开走了,司葭一会儿就回不去了。”
保安闻言,表情呆呆的,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噢~诶诶~”
从一楼走到二楼,晚上楼道里也没有开灯,黑漆麻乌的,我小心翼翼地搀着申总,他是真的醉了,不知不觉把体重都倾斜过来靠在我身上,上楼梯的时候,也喘着气,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我问了一声:“申总,你到底怎么了?想吐吗?”
申总对我摆了摆手,说:“我喝酒从来不吐,就是最近喝完了酒总是头疼。”
说完,他还在黑暗中给了我一个苦笑,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我心里有些担忧,一边扶着他走楼梯,一边慰问道:“要不等忙完这阵子去医院瞧瞧呗。您这老是头疼也不是个事儿吧。”
“嗐!”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我这是老了,代谢差了,一喝酒就上头。你说得我像是得了什么绝症似的。”
“那你还这么喝。身体不要了?”我轻声埋怨道。
申总在黑暗里“呵”的轻笑一声,说:“好好好,那忙完了这阵子去看看。”
我总觉得申总像是变了个人,以前我说什么,都会被他怼回去,他就像个大男子主义爆棚的传统男人那样,无论女人说什么,做什么表情,他都会以某种嫌弃的眼神回应。
可今天怎么总顺着我说话。
正因如此,我心里才更觉得不舒服。我宁愿他还是像原来那样回怼我,像老板命令员工那样对我说话。
送到门口,我问他:“钥匙呢?”
他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口袋,然后伸手去掏。可毕竟是喝多了,再加上晚上眼神也差,他掏了两回都没有把钥匙掏出来。
我见状,也没有过多地避讳,直接伸进他的裤子口袋里去掏东西,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大腿外侧。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着,硬邦邦的。我的指尖传来一阵温热,让我有些害羞,同时也有些烦躁。
我索性一把将他裤子口袋里的一堆东西都挖了出来,对着月光准备慢慢找。里面有烟盒、打火机,还有钥匙……我发现钥匙和车钥匙是拴在一起的。
我拿着钥匙开门,一边对他说:“你这口袋简直就像机器猫的口袋一样,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他听了,呵呵笑了起来,说:“司葭,你今天是不是吃了火药啊?怎么句句话都在呛我。”
我被他这么一说,突然愣住了。我手中的钥匙还停留在门锁上,迟疑了一下,才继续开门的动作。
他说的对,的确起了变化的人是我。
这念头一起来,我的心就像被箍住了似的,憋闷极了。
我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头顶的日光灯骤然亮起,有些刺眼的光芒让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
我放下遮挡光线的胳膊,适应了一下这突然的明亮。
申总转身正对我,他一手扶住门框,另一只手撑着门,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他对我轻轻地甩了甩头,那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示意——我可以回去了。
“你回吧。”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咬了一下嘴唇,没动。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吃药。现在就吃。”
申总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行。”
我就站在门口,看着他转身走进屋内。
他的步伐有些沉重,走到地上的一箱矿泉水旁,暴力地撕开包装,弯腰从里面取出一瓶。
然后,他又缓缓地走回到门口,站在我面前。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我已迅速地用眼睛参观完了整个房间。这个所谓的休息室,简陋到令人发指。
一张大床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旁边摆放着一张方桌和一把椅子,头顶上悬挂着一台陈旧的吊扇,缓缓地转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墙壁只刷了卧室部分,而洗手间那边则完全是毛坯状态,灰色的水泥墙面赤裸裸地暴露在外,显得格外刺眼。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这房间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他何必这么虐待自己,他是公司的老板啊。
正当我陷入沉思时,他拧开了矿泉水的盖子,向我伸出手来,示意我把药给他。这是他来时特意叮嘱我去药房买的药,可我却一直没有动,因为我还沉浸在刚才那种难受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他轻推了推我,开玩笑似的说:“你在看什么呢?这里只有一张床。我可没打算留你过夜哦。”
压抑的情绪再度像冲破牢笼的猛兽向我扑来,我咬着牙说道:“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吗?你难道是缺钱吗?为什么要住这么差的地方?”
说完,我难受地将药片拍在他的手上,然后转身飞快地跑下楼。
难受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在我的胸腔里翻滚着,同时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我一边急匆匆地跑下楼梯,一边不停地擦拭着眼角汹涌而出的泪水。
身后也响起一阵急促的追逐声。
就在快要到达底楼的时候,申总突然伸出手,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被他猛地一拽,整个人都跌入了他宽阔的怀抱里。
我像一个孩子一样,在他的怀里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他的胸膛很温暖,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然而,他却只是轻轻地揉着我的后背,语气平淡地说道:“你看你这丫头,你这不是考验我呢嘛。”
他这样一说,我便哭的更凶了。我原本就已经很脆弱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压抑在胸口的那些痛苦、委屈和无奈,也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失恋的苦楚,迷茫的前途,不能逾越的道德边界……
可是酒精的作用又让我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有一瞬间,我想,就这样放弃吧,不要再去挣扎了。
我缓缓地放松了身体,软绵绵地靠在申总的怀里,喃喃地说道:“申总,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松开了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脑袋,柔声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你就是喝醉了。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带张晨辉去就好了。”
我听着他的话,心中的痛苦并没有减轻多少。但是,我还是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吸了吸鼻子,对他说道:“嗯。”
申总看着我,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又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说道:“好了。早点回去吧。车子还等在门口呢。”
我点了点头,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朝申总挥了挥手,说道:“申总,明天见。”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厂区门口。
刚走到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了小倪正站在门卫室旁边,他看到我走出来,脸上立刻浮现出焦急的神色,然后快步迎了上来。
“司葭,你还好吧?”小倪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你这么晚都没回来,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申总他怎么样了?没喝多吧?”
我强忍着汹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他喝得挺多的,现在头很疼。我刚刚才把他送上去。”
说完这些话,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我默默地转过身,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一样,缓缓地朝着门口的出租车走去。
小倪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他连忙快步跟上来,拉住了我的胳膊,轻声说道:“我开车过来的,别打车了,我来把车费付了,你先把车退掉吧。”
我茫然地看着小倪,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任由他去处理出租车的事情。当出租车缓缓驶离时,小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司葭,你的眼睛怎么肿了?这一顿饭到底是怎么吃的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皮,这才意识到它已经有些微微的肿胀,是我刚才情绪失控把脸给哭肿的。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我没事,真的。有事的是申总,他喝得太多了,我担心他晚上会不舒服。”
小倪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那我们上去看看吧。万一晚上没有人在他身边,他要是有什么事情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