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了一张长椅坐下,胡之菲将我安顿好之后,去了一旁的自助咖啡机刷卡买了两杯咖啡,又扫了一个充电宝过来。
“给~”她把咖啡递给我,“喝点热的吧。”然后给自己的手机插上充电宝。
她说:“出来太急了,什么都没带。没想到竟然要沦落在机场大厅熬一晚上。”说着说着,她有些愤愤起来,咒骂了一句:“黄子爵这个畜生。”
听到这句话,我朝胡之菲看了一眼。
胡之菲撇了撇嘴,仿佛要让我出气似的说了一句:“司葭,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黄子爵那个鬼样子,他居然无动于衷!这种事情发生了,他作为朋友,好歹也应该说两句劝和的话吧。居然还在那边扮高冷,我刚才真的想,真想踹他两脚!”
她说得气咻咻的,姿势也是张牙舞爪的,我知道她说这些只是为了让我高兴。
我蠕动了一下嘴唇,默默无语,在这种时候,竟然连一个附和的笑都装不出来。
我太难受了,还有觉得自己冤枉,还有更多的委屈。
我知道黄子爵对我有偏见,我能理解他的做法。假如我是他,看到自己兄弟找了个配不上自己的女朋友,并且这种水准的女朋友居然还能做出“出轨前男友”这种事的话,我也会气到生活不能自理的。
或者,他也许再次验证了我的没水准。现在正在劝林浩和我分手。
我不知道,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他刚才碍于胡之菲在场,已经很客气了,都没有很大声地吼我,也没有用难听的话骂我。
于是,我便又想到了林浩,想到林浩的眉眼间传递出的悲伤和绝望。我越发觉得难受起来了,鼻子也有些酸。
胡之菲见状,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又劝我:“司葭,先喝点东西吧。你听我的,先什么都别想。我看这里到了后半夜,应该也会很安静的,我包里有件给空调房准备的薄衫,一会给你披上,你好好睡上一觉。一觉睡醒,再难的事情都会变得好一点的。”
——事情真的会变好吗?
我轻点了点头,感觉自己身边要不是有胡之菲在,我可能真的会垮掉。
喝了点热咖啡,大概是里面有牛奶的成分,我似乎觉得平静了许多。我这才开口对胡之菲说话:“菲菲,今天谢谢你。”
“你对我说这个干嘛呀。我们是姐妹啊。”胡之菲揉了揉我的头发,更像是个姐姐那样安慰了我一下。
她已经将包包折好放在长椅上,对我说:“司葭,你躺一会儿吧。”
我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我和她相互依偎,把她手里的薄衫铺平了一些盖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
“就这样吧。让我抱着你。”我轻声说。于是,胡之菲把头靠了过来。
让我想想,我们什么时候也有过这样似曾相识的情形?
回忆在混沌中拉开帷幕,思绪也在深夜里无序地飘散。
——很早很早以前,胡之菲和后妈吵了一架,她离家出走了,那时候我们还小,都还没有手机,胡爸爸连夜开车到我家里,让我和我爸妈帮着一起去寻胡之菲。
后来,我在中学操场的看台上找到了胡之菲。
她在夜里,一个人独自坐在了看台席上,一动也不动,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尊雕塑。
我轻轻走到她身旁的时候,挨近她的时候,发现她手背都冻得冰凉了。那时候已经是深秋,她出来的急,只穿了一件长袖t恤,夜里的寒露染湿了她的周身,我握了握她的手,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将她抱在了怀里,又把外套盖到我们身上。
她就那样在我怀里哭了,哭声很急,透着绵密的委屈。
那天,我用我的体温温暖了她,告诉她:“生活就是这样。如果已经很坏了,就不会变得更坏了,到了明天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后来,我爸妈寻到操场上看到我们挨坐在一起,一颗悬着心终于放下了,立刻去门卫室给胡叔叔打电话……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她比以前长得更高,更成熟了,连她抱着我的姿态,都好像在对我说:“现在由我来保护你。”
可是我呢?我却好像一直停留在十七岁那年啊。
年岁一天天的增长,却未见心智变得更加成熟。
胡之菲说过,那是因为我的家庭很幸福,家里人将我保护得太好了,我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不知道,真正的困境和绝望是什么样。
我想,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
迷迷糊糊地睡了许久,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五点多,透明玻璃幕墙外面洒进来朝阳的金光,照的地板上都是一片灿然。
胡之菲被我的动作惊扰了一下,也醒了,哑着嗓子问:“司葭,几点了?”
“才五点半。”我看了看手机,将充电宝拔下来给胡之菲,“你再充会电吧。我充满了。”
胡之菲迟疑地接过充电宝朝我看了又看,说:“司葭~你手机上也没有未接来电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苦笑着说:“什么也没有。”
是的。昨天我和胡之菲走了以后,林浩没有打给我,黄子爵也没有打给胡之菲。
“再等等。”胡之菲说。
“别等了。”我看着地上的亮光,说,“我们回去吧。”
胡之菲拉了我一下,动作有点儿大,她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她问:“万一,林浩一会儿睡醒了要和你谈话,怎么办?你就这么回去了?那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胡之菲竖起眉毛,“不行。要不我现在就打给黄子爵。”
我说:“不要,菲菲。你不要打过去,我在想,他可能还在消化情绪,要不等一段时间,等我们都冷静了再说吧。”
“你要解释给他听啊!”胡之菲见不得我逃避的样子,再度催促我道。
我说:“假如他真的相信我,他应该第一时间来问我怎么回事,而不是把黄子爵叫过来陪他。或许,他心里也是怀疑我的。我只是不想,不想自己就这么……这么……”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胡之菲搂紧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好了,司葭,别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
胡之菲明白我的骄傲和自尊。即便有时候自尊心是可笑而无用的,可是如果女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求和,这是不是和乞怜没什么两样呢。
在那一刻,我可笑的自尊心占据了上风,我傻傻地认为,如果林浩愿意相信我,那他一定会主动找我来问清楚,而不是等着我去给他解释。
可是,有时候,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林浩是很温柔,但是他的温柔向来有底线,底线之外,他也会露出宛如手术刀的另一面,像在工作时那样用冰冷的刀锋精准切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