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张晨辉当选商贸部经理的消息不胫而走。
虽然公司上下并没有正式公示，但大家私下里还是纷纷恭喜张经理当选新部门的经理。也有好事者问，那部门的其他人员确定了吗？
张经理一律说，人事调动轮不到他出主意，他是个干活的，好好干活不出错就烧高香了。
这些段子均流传在SA聊天群里头，我偶尔打开群聊看到这些话题，也不出声。这个聊天群里没有公司高管在，都是公司里的基层同事自发组织的，里面还转发一些打折优惠、团购信息之类的。所以，大家说话也比较随便。
但只要涉及领导八卦，都一律默契地用首字母缩写代替。张晨辉的首字母是Zch。
今天，午休的时候，我打开聊天群，意外看到了一则关于Zch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Zch炒房暴雷了，他不知听谁说的，在一个小区买了好几套小户型，等着旧区改造博拆迁的，结果，这小区听说不拆了。房价一夜之间跌去了30%。
——是吗？不会吧？上海房价有跌这么多的么？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上海的房子也分地段，他投资的那老破小，买的时候就是在高位，这三年，房价一路下跌，再叠加了这么个利空消息，我看这传言，有谱着呢。
——是啊，我住的那小区都跌了15%了，还是18年新建的呢，这还算是次新房，都跌这么狠。
——不过能有钱炒房的，肯定也不差钱。我们就别操这份心了，你觉得跌30%天塌了，没准人家就是洒洒水。
这话一说，一溜的捂嘴笑的表情包，随后话题销声匿迹。
大家又开始转发团购的优惠券，还有拼多多的砍一刀，还有个别转发幼儿兴趣班试听课的链接的。
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是到了下午，我听说朱伟请假了，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准是因为房价又跌了心里郁闷着呢。
于是，本来是朱伟的采购任务，便落到了我的肩上。
他临走前，把会场订购花卉的明细列了清单给我，他脸色特别差，大概连续几个晚上没睡好了，黑眼圈特别重，脸颊也凹陷下去，我有些担心地问他：“朱伟，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下午回家睡一觉就好了。”他说，“你帮我跟方经理请个假吧。”
“哦……”我担忧地看看他，想劝劝他，可还是没张得开这个口。
我和朱伟各怀心事，彼此对视了一眼。他说：“采购的回扣你拿着吧。要是你一个人去的话。”
我嗓子哽了一下，难受极了。
目送朱伟的背影离去，我心头始终像是覆盖着阴霾，觉得闷闷的。
我拿起花卉采购明细看了看，才明白了朱伟说的“回扣你自己拿着吧”是什么意思。因为订购这些花的预算肯定是超过花卉的价格的，至于张经理接了策展的业务，给甲方报了这么个虚高的价格，估计也是想便宜朱伟。
可朱伟却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我有点不懂朱伟的心思了。他平时是个这么精打细算的人。
揣着心事，我走进了花鸟市场，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何老板。
何老板也来花鸟市场进货，不过他那个梵西花艺主要是做高端客户的，要的花也一定是全市场最好的进口花卉。
我在摊子上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跟老板预定下周的“南非帝王花”和“厄瓜多尔玫瑰”。
他叫住我：“哟，怎么在这儿遇上你啊。有小半年没见了。”
我笑了笑，对他鞠了一躬：“何老板。”
他潇洒地撩了一下披肩发，将垂在耳畔的头发勾到耳后，抱着胳膊看我：“司……”
我提醒他：“司葭。”
“对对对。”何老板笑得很明媚，我以前觉得他的气质和李驰像，今天他穿了件文艺风的亚麻衬衫，又带着夸张的十字架项链，像是炫耀自己漂亮的锁骨似的，我不禁脸一红，想到了亚洲男神——木村拓哉。
嗯，没错。他年轻的时候肯定跟木村拓哉是一卦的。
“你一个人来的？”他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打量了我一圈，问，“来买花？”
我掩嘴笑了笑：“嗯。”
他噗嗤笑了出来：“小姑娘，你一个人来这儿买？怎么不上我家网站看看呢？网站还是林浩介绍人帮我做的呢。”
我被何老板一番话说得更不好意思了，忙夸奖道：“嗯，我看过梵西花艺的网站，还关注了公众号，公众号做得真漂亮。”
何西笑了笑，嘴角扬起一圈圈的微笑弧，弯腰靠近我，低声说：“你看中哪款花了？我给你打折？”
我更尴尬了，他准是觉得我是因为嫌他家的花卖得贵，才不做他的生意的。
我低着头，小声说：“何老板，我不是自己买，是给公司采购的。”
“嗯？”何西有些意外，“公司？你现在不在学校干了？”
我点了点头。
何西也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了，他话锋一转，问我：“你想采购什么样的花，我帮你带路吧，这附近，我都熟。”
我便从口袋里掏出采购清单给何西看了一下，他说：“你这些花像是庆典常用的。你现在跳槽到礼仪公司了吗？还是婚庆公司？”
“都不是。”我并肩和何老板走在一块儿，他走得很慢，似乎一边在脑海中思考。
我回头望了望何西，说：“朋友介绍我，进了一家电子商务公司，他们也承包展会业务，这些花是公司做活动要用的。”
“哦……”何老板想的挺细的，又问我，“什么样的活动。”
我又掏出手机给他看了一下花艺设计的模型，说：“这样的。”
何西说：“行了。我有数了。这样子，你就找国产百合和蝴蝶兰就行了，再搭配一些尤加利叶、康乃馨和麦穗，增加点氛围感。你跟我来。”
随后，他带我来到一家昆明花卉基地在上海的经销商这里，对老板介绍我说：“这是我朋友葭葭，想买点花，你一会儿给她便宜点儿。”
店主是个黝黑结实的西南人，他接过我的清单和建模图，预算了一下数量和总价，打在计算器上给我看。
如我预想的，的确比张经理给出的预算低了20%，我点了点头。
何西拍拍我的肩膀问：“价格合适了？品质你不用担心。那我就先去忙了，有空常联系。”
他就这么走了，我都没来得及跟他说声谢谢。
那店老板满脸堆笑地问我：“要开发票吗？”
我颔首应道：“要的。”
老板接着说：“发票开多大金额的？我们这开发票要多算 5 个点哦。”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预算是两万。”
老板心领神会地一笑：“那我就给你开两万，剩下的扣除发票的点数，返点给你个人，你以后再采购还来我这儿，行不？”
我起初还有些忸怩，但老板轻车熟路地和我加了微信，并雷厉风行地将明细小票和发票开好了，我付了定金，面露难色地说：“老板，不好意思。我们公司规定是先走财务流程再支付尾款，要不我就得自己垫款了。”
老板说：“你是何西介绍的。我放心的。”
我忙说：“我从财务那边支取后，立刻就打款给你。”
老板笑笑说：“小事。”
走出花鸟市场，我心里一直在想，我这单上拿的3000回扣快赶上半月工资了，我实在是下不去手，得和朱伟分账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