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果然有人替她们递了上去。
崇昭帝这边才安排好了勇王出京之事，陈铎便匆匆呈了贾王氏的请罪折子上来。
皇帝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命陈铎给她扔回去：“你就让人告诉他，这东西鸡毛蒜皮的，皇上不会看的。”
陈铎会意，笑道：“奴才原也说这折子写得乱七八糟，不像是给皇上的，倒像是给贵妃的。”
崇昭帝笑了笑，摆摆手让陈铎快走。
陈铎亲自去了趟荣国府，让人叫了贾王氏到二门，把那奏折扔在了地上。
贾王氏紫胀了脸，无比羞愤，却也只能咬着牙低声下气地问：
“敢问这位公公，妾身这奏折，皇上不肯看么？”
“下头人替你递东西上去，那是担着干系的！
“你们贾家的事情，到如今，还只是查到了宁府和你们荣府长房上。并没你们二房什么事。
“可你也不能为了撇清，表白你们二房的干净，就写这些老婆舌头递上去吧？！
“回头皇上若是问起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拿着这种家长里短、深宅后院的屁话恩怨去烦他，怎么着，咱们还得拎着脑袋去替你办差不成？！
“王氏，你也清醒清醒，你不是当年荣国府的二夫人了，你是个罪妇！
“若没有什么戴罪立功的要紧话，那就别在这儿占用皇上的宝贵时间了！
“不妨咱家再跟你说一声，太后娘娘薨逝，太上就要回京了！皇上忙得脚打后脑勺，没空搭理你这些絮叨！”
说完，不耐烦地便要走。
贾王氏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什么都顾不上，一把扯住陈铎的袖子，哭着便跪了下来：
“公公容禀！
“罪妇的确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就算是想要尽力为陛下分忧，也做不到啊……
“不过！
“不过我想，那，我，我们大太太和老太太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我，我今晚再劝劝她们，明儿再写一份请罪的折子，您看，行么？”
陈铎回头，看着地上跪在泥土上的王氏，呵呵一声冷笑：“行！怎么不行？”
扬长而去。
贾王氏这才低着头、咬着牙自己爬了起来，回到房中，想来想去，竟然悄悄地把今年才八岁的宝玉叫了来：
“我念，你写。你来替娘写一份折子。”
宝玉睁大了眼睛，带着一丝天真看着她：“太太先前不是让大姐姐替您写奏折么？怎么又换了我？”
“你大姐姐的字，嗯，她的字太柔媚，呃，皇上不爱看，给打回来了。”
贾王氏哄他，“你的字最近练得好，你替娘写，皇上喜欢看男孩子的字。”
一听是夸奖，宝玉高兴起来，当即铺开了纸，蘸饱了墨，一字一句地替他母亲重新写了一份奏折。
这份折子并没有等到第二天，而是天黑之前，便送进了大明宫。
崇昭帝冷冷地看着那奏折，轻轻地说道：“最毒妇人心啊……”
陈铎也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冷汗，小声问：“陛下看，奴才要不要拿着这个去审一审？”
崇昭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贾政与史鼎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等他们到了，你拿这个去审贾政。”
陈铎低头答应。
“现在么，”崇昭帝叹了口气，“你先拿着去找一趟贵妃。”
陈铎一愣：“要告诉贵妃么？”
“这贾王氏连她爹的事情都翻腾出来了，还夹着王子服的种种，若是不告诉贵妃，等她日后得了消息，你我都逃不了一顿暗亏！”
说到这里，崇昭帝没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陈铎看得心头一跳，忙答应了，拿着那奏折进了后宫。
长赢在旁边看着，抿了抿嘴，没吭声。
转头却去看段嬷嬷。
段嬷嬷收到他的目光，含笑上前了半步，低声问崇昭帝：
“皇上这是打算长长久久地请贵妃执掌后宫了？”
崇昭帝笑了笑：“她待孩子们都极好。
“嬷嬷不知道，今儿一早，朕召见景王他们的时候，她正在后宫逼着李万安挨个儿去给妃嫔们看脉。
“李万安说，后宫那几个都不是真的喜脉。她气得当时就砸了茶盅，非逼着李万安再看一遍。
“同时还叫去了另外两个太医，一起再看一遍。
“结果，还真被她查出来，施容华的那一胎，虽然日子极浅，却是真的有了。”
段嬷嬷惊喜交加，拍手道：“这可是大好事！”
又拧眉，“可怎么没见太医来禀报呢？”
崇昭帝含笑：“朕病着，她不肯打扰，怕朕悲喜交集，再受不住。
“不过，她倒是叮嘱了太医，这几天要找机会给嬷嬷请个平安脉，给您调理调理。
“施容华是外族人，规矩跟咱们不一样，她怕那孩子胡吃乱来，想等您调理好了身子，就过去照看呢。”
段嬷嬷几乎要笑成一朵花，又叹气：“好容易来的喜信儿，可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崇昭帝弯了弯嘴角，轻声道：“朕说她待孩子们好，就在这里。
“施容华自幼生活在乡野，最爱自然之韵。
“贵妃得了喜信儿之后，便开始查看京郊皇庄。她想让嬷嬷带着孔老太医和施容华，去庄子上养胎。”
崇昭帝说得满面温柔。
段嬷嬷也听愣了。
宫中女人太多，前头留下的隐患也多。
若是这位王贵妃是个嫉妒成性的人，是个城府深沉的黑心人，甚至真的只是个领钱办差的管家婆；她都不会冒着被人揣测居心不良的风险，琢磨出这样替施容华安胎的招数来。
“嬷嬷明天去看一眼施容华，把这喜事顺便去告诉皇后。
“您看看皇后的反应，就知道朕为什么会偏心贵妃了。”
崇昭帝轻轻地说完，目光悠远地看向殿外。
长赢眨了眨眼，也垂下了眸。
“是。其实，能想象得到。”段嬷嬷轻叹一声，“皇上昏迷时的事情，后来小夏和长赢都告诉我了。
“贵妃处事，实在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老道周全，胆大心细。
“若不是看着陶哥儿，老奴只怕都想劝皇上给贵妃再升一格儿位份了！”
崇昭帝默然。
长赢满脸天真的疑惑，忍不住开口：“皇后之下，不是还有一级是皇贵妃？”
“那是宫中无后时，才会册立皇贵妃，位同副后！”
段嬷嬷语重心长。
长赢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满目后悔。
崇昭帝，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