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太阳已高悬中天,洒下斑驳光影。
何争拱手送走了最后一个妇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
今日摆摊,因他独自一人,前来询问的大姑娘小媳妇竟比往日多了许多。
即便是那些不久前曾来过的客人,也忍不住又买了些新竹编,只为能与他多说上两句话。
何争腰间口袋沉甸甸的,铜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数一数,都快一百个了。
他心中暗自思量:
“小弟若知有这么多人买东西,定然开心不已……”
正沉思间,一个轻柔的声音如春风拂面,在他耳边悄然响起:
“编个香囊多少钱?”
“香囊要二十子儿……”
何争下意识地回答,然而抬头的那一刻,他整个人愣住了。
只见南宫伊眼眸泛红,面带思念地望着他,那眼神中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你……娘子?”
何争不敢置信,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
“嗯!!”
南宫伊径直迈步走入摊位,一把拽住了何争的手腕,声音略带颤抖地说,
“夫……夫君还认伊儿……”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真挚的思念之情,让何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夹杂着愧疚,瞬间走遍全身。
他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位面若桃花、轻诉衷肠的女子,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情感。
“居然……还有人惦记我吗?”
何争当真是不敢相信,他伸出手想要握住佳人的素手,然而目光却落在她那针织华纹的袖口上,悬空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下一瞬,南宫伊却不管他那带着灰尘竹屑的手,用她那柔荑般的纤手温柔地握了上去。
那份细腻光滑让他心神一荡,脑海中愧疚之意更甚。
他不敢直视南宫伊的眸子,反倒是撇过头去,口中有些干涩地说道:
“我……不配为人夫,亦不配为人子……事到如今,皆是我咎由自取罢了。
伊儿,抱歉!我不能负了你……所以……”
南宫伊听得泪花一闪,赶忙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柔声说道:
“不!夫君,虽然未拜堂,但我也进了门,见过了父母高堂,乘了十里红妆。
无论如何,你就是我的丈夫!”
说着,她细心无比地为何争整理好身上的衣物,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擦去他身上的细汗。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作为妻子的温柔与体贴。
“伊儿!我……我……如今……”
何争原本冰封的心因这一缕阳光的洒入而开始融化,他眸子中的柔情好似一汪春水,在洗刷着他的干枯的灵魂。
“我明白的夫君,无论你想怎么活着,伊儿都生死相随。对我来说,只要和你在一起,那么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
南宫伊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滋润着何争的心田。
何争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只觉得喉咙翻滚。
他点点头,随后直视着她说道:
“伊儿……你也知我父之罪。我对苍生有愧,这江湖,我不打算再入了。如今我只想着平平淡淡一日三餐,像个寻常百姓一般活下去,可以吗?”
南宫伊听到这话,笑靥如花地点了点头:
“夫君说了算。不如我们寻一僻静处,我攒了些闲钱,买户屋子。再做些营生就可,到时候就如你现在这样,好吗?”
何争听得心中一阵感动,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好!好!不过娘子,我有一义弟,对我自有大恩。我也答应了要教他习武,所以这次我想要带着他。”
南宫伊心知肚明,她自然不会反对。更何况白南这个少年她也十分欣赏,于是开口说道:
“夫君的恩人义弟自然也是伊儿的恩人义弟,此事夫君自己做主就好。”
说着,南宫伊从身后取来一个包袱,递给何争说道:
“夫君,这是我亲手缝的几件衣物,里面还有些碎银子。
我也知你在此处还有余事未了,你且照顾好自己。一月之后我自会来寻你,到时候……我们去新家!”
南宫伊拿出一个香囊,上面绣着一个“争”字,连同包袱一同递给他。
那香囊上的针脚细密均匀,足见她的用心之深。
何争只觉得眼中泛起滚烫的泪意,两点泪珠悄然滑落。
他点点头没有拒绝,对于妻子为什么知道他的情况他也没有询问。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心中在乎的确确实实又多了一人——她是自己的妻子!
“好……好!我等你!”
南宫伊替何争抚去泪痕,随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缓缓离去。
只留下望眼欲穿的何争以及已经目瞪口呆的街上众人。
何争深吸一口气,随后将所有东西收回竹筐,他今日要提早收摊了……
街尾暗巷之中,南宫伊抿着嘴,咬着牙向前走去。
眼前严端正带着两个护卫看着她走来。
“先……先生?抱歉,我实在是没有忍住。”
严端原本沉着的脸,看着带着歉意的南宫伊半晌,突然柔和下来,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伊儿啊……争儿能娶你为妻是他的福分。唉!这样也好,看着你们日后举案齐眉,平淡度日。为师也是放心了。”
说着他给两个护卫打了手势,两个武者点了点头,随后来到了南宫伊的身后进行保护。
严端挺拔的身子,有些孤寂落寞,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一句
“好好过日子吧,你父母那里,我会去说的。”
南宫伊愣了一下,随后直接一拱到底,这是弟子礼节。是替何争行的!
“多谢先生!”
……………
泰安州内,霜降才过,岱庙檐角的铜铃在西北风里叮当乱响。
通天街两侧的槐树已褪尽了叶子,枯枝杈在青灰的天上,像裂开的陶纹。
赶早的脚夫们裹紧短褐,呵出的白气混进蒸饼摊的雾气里。
卖秋梨的老汉蹲在岱宗坊下,扁担两头筐里堆着黄褐色的梨子,表皮还带着蒙山的霜气,嘶哑着嗓子吆喝:
“润肺止咳——”,却少有人驻足。
几个穿棉袍的香客缩着脖子往红门方向走,他们错过了重阳登高的热闹,倒赶上了泰山第一场寒潮。
街角铁匠铺的火炉烧得正旺,锻打农具的锤声格外清脆——那是乡民在补镰刀,赶在立冬前收完最后几亩高粱。
药铺门口晒着成筐的山楂和晒干的野菊,伙计正和戴方巾的郎中争执:
“今年黄精价贱,您老还按嘉靖三十年的方子算钱?”
忽一阵马蹄声碎,驿卒斜背着包袱驰过,惊起群啄食的麻雀。
路旁卖重阳糕的妇人慌忙去护竹匾,却见糕上已落了层细沙,只得低声咒骂着这恼人的旱风。
远处岱庙工地的役夫们正在加固梁柱,为冬祭做准备,号子声有气无力地飘过来,混着豆腐挑子“热浆——热浆——”的叫卖。
西风卷着枯叶扫过石板缝,露出几枚香客遗落的铜钱,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而在那街道茶摊之上,一个书生模样的清秀青年正慢条斯理的端起一杯热茶,他轻叩着桌子,一边欣赏着这不同于江南的街景风光,又似在等候着什么。
“呼……过了清晨,此地怕是要热闹起来了。也不知道他俩怎么样了啊。”
小米儿身穿青衣儒衫,现在天气转凉故而还披上了一身蓝白袖袍,上绣飞鸟水云纹,头戴青玉宝钗,手中还拿着一卷道经细细品读。
来往行人见他谁不说一声,是个勤学君子。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这一路下来小米儿的心态气势越发平和。
在读了莫潇给的道经之后,体内的秋风草木诀也趋于平淡无色,出现在的他只要不动手,绝对不会有人可以认得出他就是名扬天下的“指爪双绝,蜀中白猫。”
没错,自锦华宗一战之后,不仅仅莫潇好好的扬了名。小米儿也在口口相传之下被江湖人赞“指爪双绝!”
而此时小米儿喝下了一口热茶,呼出一口白气。
他的不禁转身看向了身后客栈的方向。
岱宗客栈内,最好的厢房是带着小院。
虽然价格不菲,但因为临近泰山所以一年到头也会有许多人愿意出钱居住。
而今日有两厢房却热闹无比。
莫潇此刻只身着中衣,袖子高高挽起,轻薄的衣物下,他那精壮的身躯早已被汗水浸透,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头上发丝有些散乱,甚至升起淡淡白气,宛如晨雾缭绕,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之色。
屋中,药臼、医书、瓷瓶、白碗散落一地,杂乱中却透着一股井然有序的气息。
正中心的桌子早已被他让人搬开,青石砖之上,一个丹炉正在升腾的火焰下闪烁点点荧光。
四周的窗户已经封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风,也不泄一丝气。
莫潇神情肃穆,双手不断绽放莹白月光,纯粹的真气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汇入丹炉之中,为那正在孕育的丹药提供着无尽的滋养。
长空皓月真气,具有无与伦比的驱邪、正净之功效。
莫潇惊奇地发现,在炼丹药之时,注入这股真气,竟能有效地祛除杂质,让药性更加完美地融入其中,好像可以为丹药披上了一层纯净的纱衣。
此刻,正是炼丹的最关键时刻。莫潇一边控制着真气不能间断,
一边还要控制火焰大小,甚至还要注意焰尾撩起的黑烟,不能被吸入药炉之中。
突然!丹炉抖了一下,仿佛是内部的压力即将达到极限,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温度的升高与气体的释放,瞬间冲击着丹炉内壁,如同狂风骤雨般猛烈。
“不好!”
莫潇心中一紧,暗自叫道。
“给我镇!”
他咬牙切齿,手中真气瞬间化为两道,一左一右,相反的方向猛然注入丹炉。
那两道真气如同两条奔腾的河流,在丹炉之中瞬间化作一个旋涡,旋转着、咆哮着,将一切杂质都卷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恐怖的吸力直接震得屋内的家具东倒西歪。
幸好在此之前,莫潇早就做了布置,用真气将家具牢牢固定,才没有造成什么堕落的动静。
只见他沉着冷静,双眸如炬,感受着丹炉内的每一处变化,随时调整真气的大小。
那真气如同他的手臂一般灵活,随着他的心意而舞动。
就这样,一盏茶后,莫潇猛然瞪大双眼,时机已到!
他深吸一口气,一股掌风吹过,带着清冷无比的寒劲,直接将炉火吹灭,只留下了余温在丹炉中慢慢消散。
丹炉失去了真气的压制,也开始剧烈颤抖。
但随着一息一息而过,颤抖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不动。
莫潇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拿着毛巾打开了丹炉。
“呲——”
一股浓烈的药香瞬间充斥满屋,那药香如同春天的花朵一般绽放,让人心旷神怡。
紧跟着,莫潇眼前出现了九颗散发着琉璃光华的丹药,那光泽如同宝石一般璀璨夺目。
但那是莫潇真气的余韵所化,他知道阵阵的药性是绝对不会外泄的。
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光华褪去,那九颗丹药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幽黑之中带着几丝紫线,还有一些似血丝般的颜色萦绕其间,看着就奇异无比。
莫潇上前闻了闻那丹药的气息,脸上顿时带上了惊喜之色。
他喃喃自语道:
“好!好啊!丹成了!”
那声音中充满了满足和自豪。
他心中顿时有了许多底气,随后用真气柔和地将丹药摄入掌心,拿出了三个白玉瓷瓶,等份放入其中。
最后,他将瓷瓶封口严严实实,以防药性消散。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瓷瓶放在床上,忽的眉头一皱。
看着屋内烟雾缭绕、如梦如幻的景象,他不再耽搁。
自掌中骤然升起一股恐怖的吸力,周围凌厉的气势也随之显现!
在剑意的压制下,满屋带着浓烈药香的蒸汽已经归于掌中,被莫潇凝成了一条白色的剑形气流。
那气流如同一条灵动的白龙,在空中翻腾着。
“要是被人注意到了,估计也是个麻烦事!”
他心中暗道。于是来到窗前,只打开一条缝隙。
随后曲指一弹!那气流直接化作一缕白光,在晨曦中显得毫不起眼。
一个眨眼就已经飞掠百米云霄之上,无影无踪。
昨晚这一切莫潇露出了安定的笑容,他擦了擦满脸的汗,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床上摆着的数个瓷瓶。
“这次无论有什么事情,我都能保证小米儿和双双无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