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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混乱的时局

乾元二年(759年)三月,史思明在邺城处死安庆绪,自称大燕皇帝,开启了安史之乱第二阶段。李光弼取代郭子仪担任兵马副元帅,进驻河阳与史思明展开激战。

自天宝十四载(755年)十二月战乱爆发以来,在四年多时间里,北方大部地区遭受叛军铁骑蹂躏,其中尤以河北、河南、陕西为重,山东、湖北、安徽等地也有波及。南方虽未罹患战火,却也担负着沉重的赋税任务。黎民百姓勒紧腰带省吃俭用,为抗击叛军输送血液。

无奈肃宗太不争气,不但没有迅速扑灭叛军恢复社会秩序,反而仍在不停搞窝里斗。疏远排斥忠良,纵容宦官干政,放任佞臣当道,把朝政弄的混乱不堪,终于将南方广大地区也拖入到水深火热之中,斗争形势变的愈发恶劣。

八月份,襄州(今湖北襄阳襄州区)将领康楚元、张嘉延占据州城造反,康楚元自称南楚霸王,刺史王政逃奔荆州。

肃宗派宦官将领曹日升前往斡旋,承诺把王政贬为饶州长史,让司农少卿张光奇做襄州刺史,遭到康楚远拒绝。

九月份,张嘉延攻陷荆州,荆南节度使杜鸿渐弃城逃走。消息传来,邻近州县官员争相潜入山谷躲避。

肃宗派太子少保崔光远为荆、襄招讨使,会同陈颍毫申节度使王仲升前往征讨。

到了十一月,康楚远、张嘉延所部已猛增至数万。

商州(陕西商洛)刺史韦伦出兵屯驻邓州(今河南邓州),韦伦是前宰相韦见素堂弟,曾任过监察御史,跟随玄宗逃难到蜀地,颇有些见识与能力。

他没有选择与叛军直接对抗,而是采取怀柔手段,以优厚待遇招诱叛军士卒,待叛军松懈之际发兵猛攻,一举击溃叛军,生擒康楚元,平定了荆、襄二州。

与此同时,朝廷在宰相第五琦的提议下颁发新币,导致江淮一带货币贬值、粮价飞涨,百姓穷困潦倒、饿殍遍野。

第五琦在大唐历史上是个较有作为的经济能臣,由他实施的食盐专卖等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危机。然而战乱未息就冒然推行新币显得过于草率,第五琦也因而先被贬为忠州长史,后又遭人构陷流放岭南,再次印证了大唐经济能臣无一善终的铁律。

上元元年(760年)三月,刚刚平复的襄州再次动荡。将领张维瑾、曹玠杀死节度使史翙,占据州城叛乱。

肃宗直接任命调任陇州刺史的韦伦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出兵进讨。

当时朝廷由李辅国把持政务,各地节度使均由他推荐才可上山。韦伦自感职务由肃宗任命,没去拜谒李辅国,结果还没上任就被改任为秦州防御使。

三月二十九日,陕西节度使来瑱出任山南东道节度使。来瑱号称“来嚼铁”,战斗力强悍,他前脚刚到襄州,张维瑾立刻率众出降。

货币贬值很快自江淮蔓延到了全国,一斗米竟卖到七千文,与开元二十九年(741年)一斗米不到两百文相比,增长了近35倍。人吃人的惨剧,开始在大唐屡屡上演!

货币大幅贬值,除与战乱有关,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民间私自铸钱成风。京兆尹郑叔清动用雷霆手段,数月间接连收捕、处死八百多涉嫌私铸钱币的商人,仍然不能禁绝。

五月份,肃宗因前京兆尹刘晏善于理财,将其任命为户部侍郎,兼度支、铸钱、盐铁等使。

就在这种背景下,一场人为导致的动荡爆发了。繁华江淮自此也同其他地方一样,逐步沦为人间炼狱。

【02】阴谋诡计逼反刘展

淮西节度使王仲升有两位副职,一个是御史中丞李铣,另一个是宋州刺史刘展。李铣贪婪残暴,刘展刚愎自用,与王仲升都尿不到一壶。

王仲升以贪污罪为由上奏朝廷处死了李铣,不久又有谣言宣称:“手执金刀起东方。”而刘展的“刘”,按繁体字恰好是卯金刀。王仲升遂让监军宦官邢延恩入朝奏报:“刘展为人倔强不听号令,且姓名与谣言相符,请将他除掉。”

从这句话可以看出,刘展自身并未存有任何硬伤,王仲升实在寻不到他的把柄,只能用谣言构陷。

邢延恩借机劝说肃宗:“刘展与李铣是一路人,如今诛杀了李铣,刘展定会深感不安。如果不趁早杀他,恐怕会留下祸患。然而他曾担任过滑州刺史,有过与安匪的作战经验,现在又握有一州兵权,最好设计除掉。建议让他取代李峘,担任江淮都统。待他解去兵权前往赴任,半路派人把他抓获,最多去几个武士就能解决问题!”

肃宗听他说的在理,采纳了他的意见。一边下诏任命刘展为都统淮南、江南西、浙西三道节度使;一边暗中让原都统李峘,以及淮南东道节度使邓景山伺机截杀刘展。

邢延恩拿着肃宗签发的告身、诏旨授予刘展,刘展凭空作了这么大的官,不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心生疑虑:“想我刘展自陈留加入军旅,数年间升任刺史,已算相当快了。江、淮向来是租赋重地,我既无多大功劳,又不认识朝中显贵,居然能获得如此宠幸,难道是有小人挑拨离间!”

邢延恩赶忙说:“您一向才能出众,圣上担心江、淮不稳,这才破格提拔您。谁知您倒起了疑心,这是为什么?”

刘展琢磨片刻,问道:“如果真是这样,可否先把节度使的印绶符节让我看看?”

邢延恩当即派人快马奔赴淮南治所广陵(今江苏扬州境),向李峘要来印节交给刘展。

刘展这才向朝廷呈表谢恩,同时向江、淮所属州县,发公文延聘亲友故交当作心腹,淮南、江南西、浙西三道官员也相继派出使者前来庆贺,一切做的如同真的一样。

十一月初六,变故发生!

收拾完行装的刘展并未像邢延恩所料,解去兵权只身赴任,而是把宋州境内七千兵力全部带上,浩浩荡荡开向广陵。

邢延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慌忙奔赴广陵,与李峘、邓景山发兵阻拒,并向沿途州县发文,声称刘展造反。而刘展也有样学样,同样发公文说李峘叛乱。把州县官员搞的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听谁的好!

李峘领兵渡过长江,与润州(今江苏镇江境)刺史韦儇、浙西节度使侯令仪屯驻于京口(今江苏镇江境),邓景山率一万人屯驻徐城(今江苏宿迁泗洪境)。

刘展行伍出身,在军中素有威望,治军颇为严整。这样的人到了未经战火的江、淮,那阵仗简直望风披靡。他倍道兼程提前赶到徐城附近,派人责问邓景山:“我奉诏旨赴任,你带这些兵是什么意思?”邓景山竟无话可说。

刘展让人持印节在邓景山阵前高呼:“你们都是我的属民,不要挡我去路。”派将领孙待封、张法雷攻打邓景山,一战之下,邓景山全军崩溃,与邢延恩逃奔寿州(今安徽寿县)。

刘展进入广陵,分派将领屈突孝摽带三千人进击濠(今安徽凤阳)、楚(今江苏淮安)二州,王暅率四千人攻略淮西。

李峘在北固山(今江苏镇江)开辟防御要点,用木栅阻隔江口。刘展屯驻白沙(今江苏仪征),在瓜洲(今江苏扬州邗江区)设置疑兵,让人遍举火把、擂响战鼓,作出一副要攻打北固山的样子。

李峘集中全部精锐驻守京口,没想到刘展却暗中从上游渡过长江,袭击下蜀(今江苏镇江句荣县境)。李峘所部听到消息不战自溃,李峘逃奔宣城(今安徽宣城市)。

十一月初八,刘展乘胜攻破润州。驻防京口的侯令仪恐惧之下把兵权交给兵马使姜昌群弃城逃走,姜昌群遂派将领宗犀向刘展请降。初十,刘展攻陷升州(今江苏南京)。任命宗犀为润州司马,姜昌群镇守升州。

【03】扫荡江淮

李峘逃离润州前,他的副使李藏用颇为不耻,对他说:“我们身居高位,拿着朝廷俸禄,遇有危难就逃走,这是不忠;以江淮数十州兵力,依托三江、五湖之险要,不发一箭就放弃,这是不勇。失去忠义、勇敢还怎么事奉君王!您要走就走,我请求留下与叛军决一死战。”

李藏用收拢七百名士卒,又在苏州征募两千勇士,立起木栅阻拒刘展。

刘展派将领傅子昂、宗犀进攻宣州,宣歙节度使郑炅之逃走,躲在宣州的李峘又逃往洪州(江西南昌)。

李藏用与刘展将领张景超、孙侍封在郁墅(今江苏苏州西北)交战。可惜他空有一腔热血,怎奈力不如人,战败之后逃奔杭州。

张景超遂攻陷苏州,乘胜进逼杭州;孙侍封夺占湖州。李藏用派将领温晁屯驻馀杭拦阻张景超。

傅子昂夺下宣州后,出兵南陵(安徽省芜湖市南陵县),准备沿江而下进取江州(江西南昌),攻掠江西。

此时,刘展派出的将领屈突孝摽攻陷濠州、楚州,王暅攻陷舒州(今安徽潜山)、和州(今安徽和县)、滁州、庐州(今安徽合肥),横行江、淮,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幸得寿州(今安徽寿县)刺史崔昭玩命死战,挡住了王暅兵锋,使他无法西进,止步于庐州。

【04】远兵救近火

刘展自十一月上旬起兵,仅凭数万兵力,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内攻城掠地无数,江淮武备松弛可见一斑。

刘展在江淮间的强势劲头让朝廷大感恐慌,可是现在精锐主力都在与史思明角逐,根本抽调不出,肃宗干着急没办法。

逃到寿州的邓景山、邢延恩想起了屯驻任城(今山东济宁境)的平卢兵马使田神功,启奏肃宗派田神功发兵援淮南。肃宗的指令还没到达,邓景山便已派人去找田神功,向他许诺破敌之日,江淮美女、财物任他抢掠。

田神功所部共计五千人,均为平卢边军,渡海来到山东,日子过的苦哈哈。听邓景山这么说,田神功及其所部将领大喜过望,当即挥师南下。等到他们进至彭城(今江苏徐州境),肃宗的旨令也已到达。

刘展听说田神功要来,顿时心生畏惧。亲率精锐从广陵渡过淮河,与田神功在都梁山(今江苏淮盱眙境)大战。

刘展虽然骁勇,但也分跟谁比。与这支来自营州边防的百战边军对决,显然不在一个档次。数回合过后,刘展作战不利,败走天长(今安徽滁州辖县)。再战,又败,所部伤亡殆尽,只身与一名骑兵逃渡长江。

田神功进入广陵、楚州,放任士卒在城内疯狂抢掠,杀死胡商近千人,城中几乎被翻了个底儿掉。

【05】刘展兵败,田神功祸害江淮

上元二年(761年)正月,刘展将领张景超在杭州附近的石夷门击败李藏用。孙侍封自武康(今浙江湖州辖县)南下,准备与张景超合攻杭州,被李藏用所部将领温晁击败,孙待封脱身逃奔乌程。

正月二十一日,田神功大将杨惠元率一千五百人向西攻打王暅。二十五日夜,田神功麾下将领范知新率四千人从白沙渡江,向下蜀(今江苏镇江句荣县境)方向急进;邓景山自海陵(江苏泰州海陵区)渡江,进军常州;田神功则与邢延恩率三千人屯驻瓜州。

二十六日,刘展集中主力于蒜山列阵(今江苏镇江云台山)。田神功用船把士卒运往金山,中途遇到大风,只有五艘飘到金山附近,被刘展屠灭。田神功无法渡江,重返瓜州。

还好有范知新进至下蜀,与刘展展开激战。刘展不敌,节节败退。他的弟弟刘殷劝他乘船入海逃离,被他拒绝,指挥所部拼力死战。

交战中,唐军将领贾隐林一箭射中刘展眼睛,刘展倒地不起,被贾隐林斩去首级,刘殷等将领也相继战死。

杨惠元在淮南大败王暅,王暅逃到常熟,率军投降。孙待封也向李藏用请降。张景超逃入海中,所部被李藏用击溃,江淮彻底平定。

平卢军眼见江淮富庶,又有邓景山许诺在先,大肆掳掠十多天方才罢休。

安史之乱中,叛军兵锋从未抵至江淮。从此开始,繁华江淮也与北方一样罹患战火荼毒,变的千疮百孔。

当初肃宗不采纳李泌“先攻范阳,再取两京”的平叛方略,使的叛军剿而复叛。混乱之中,各种姑息苟且、阴谋算计令朝廷诚信尽失,最终把局部乱局搞成了全国动荡。

拿刘展这事儿来说,错误全在朝廷。如果说刘展有罪,依据律法处办就是,可朝廷偏偏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采取阴谋手段想害死人家。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让刘展把江淮搞的天翻地覆。

从刘展表现看,他是奉诏上任,一直到死也未称帝忤逆,他的军队也没有任何破坏行为,在法理上不存在过失。反倒是朝廷那帮人无故进攻同为大唐的同僚,田神功更是打着平叛名义大肆祸害江淮民众。

当一个政权沦落到匪不像匪、兵不像兵,模糊了正义与非正义的界限,又怎能不江河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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