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驱散不了由霜星源石技艺所带来的寒意。凛冽的北风卷着黑色的碎雪，抽打着雪怪们在这片区域搭建起的简陋帐篷。
猎风打在兽皮上发出的声响，像是深渊的低语，将雪怪们的心头笼罩在阴霾中。
自从霜星离开营地，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久到足以让最沉稳的雪怪也开始焦躁不安。
雪怪并非没有经历过战斗，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在无数次在西北松原上与乌萨斯军队的血战中存活下来的精英，他们本该习惯刀光剑影，生死一线。
但这一次，大姊离开前的神色，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凝重，那份沉甸甸的嘱托，更是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风雪好像更大了……”一个年轻的雪怪术士裹紧了厚厚的兽皮，不安地搓着手，眼神不时瞟向营地外的黑暗，“大姊怎么还不回来？都这么久了……”
他身旁的大个雪怪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拨弄着面前的篝火，想让火苗窜得更高一些，以照亮霜星归来的路。
但跳动的火焰无法驱散心中的阴霾，营地的雪怪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突然，远处传来靴子踏在雪地上的细微声响。
雪怪们立刻警觉起来，纷纷起身，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武器，齐刷刷的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准备战斗。”年长的雪怪术士低喝一声，心中默默祈祷霜星的归来。
回应他的是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摆好阵形的雪怪们屏住了呼吸。
最后，最前面的雪怪放下了武器，他们最熟悉的身影走出风雪。
银白色的发丝在风雪中飞舞，如同寒冬中盛开的雪莲，正是他们焦急等待的霜星。
雪怪们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年龄小的雪怪甚至抽泣起来，但所有人的脸上全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可当他们看清霜星身后的景象时，笑容却又僵在了脸上。
霜星回来了，但她并非独自一人，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或者说是被她用黑冰锁链押解着的两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高挑的龙女，赤红色的眼眸在火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原本外套上沾满了尘土和冰霜，显得有些狼狈，但依旧难掩其英姿飒爽的气质。
另一个则是一个库兰塔女性，黑红相间的长发被寒风吹得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戒备，右腿似乎有些不便，走路的姿势略显僵硬。
雪怪们立刻围了上来，将霜星和那两人围在中间，眼神中充满了戒备和敌意，手中的武器也隐隐指向了那两个不速之客。
“大姊！”年轻的雪怪术士快步走到霜星面前，语气中带着担忧和疑惑，“她们是……”
霜星微微点头，示意雪怪们稍安勿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泛紫，呼吸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气，原本就清冷的灰色眼眸，此刻更是如同凝结了千年寒冰，深邃而冰冷。
她没有立刻回答雪怪术士的问题，只是抬起手，示意身后的维塔莉娜和金时月停下脚步。
“带下去，她们是俘虏。”霜星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有些事情，需要问清楚，你们也应该知道。”
雪怪们互相看了看，眼神中充满了疑问，但多年的信任让他们没有多问。
大个雪怪沉默地接过霜星手中的黑冰锁链拖着两人，两个雪怪一左一右押着维塔莉娜和金时月，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营地中回荡。其他雪怪则自觉地让开道路。
最后来到了雪怪们团团围聚的篝火旁。
周围雪怪们看向维塔莉娜和金时月的目光毫不掩饰敌意。
毕竟她们是导致大姊矿石病恶化的罪魁祸首。
霜星没有理会雪怪们的反应，她转身走向早已准备好的椅子缓缓坐下，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忍不住微微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她又变成了乌萨斯军队的冻原噩梦。
“你说，你们是莱茵生命的……特级安保？”霜星再次重复着维塔莉娜之前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中挤出来，“你们的目标，是塔露拉？”
“塔露拉？”雪怪们被霜星突然提及的名字惊得目瞪口呆，原本压抑的低语声瞬间炸开，如同沸腾的雪水。
“大姊说什么？塔露拉？整合运动的首领？”
“莱茵生命的目标是塔露拉？为什么？”
“她们不是乌萨斯的人吗？”
雪怪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声音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他们无法将莱茵生命这个他们从没听过的组织名字和整合运动联系在一起。
金时月和维塔莉娜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
龙女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真诚的笑容，试图缓和雪怪们紧张的情绪。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塔露拉已经不再是最初的塔露拉了。”金时月放慢语速，清晰而缓慢地说着，确保每一个雪怪都能听清她的声音，“她已经被邪恶的黑蛇所控制，整合运动也因此偏离了最初的轨道，从争取感染者权益的组织，变成了一个被祂利用的暴力集团。”
雪怪们被金时月的话震惊，但这一路上的昔日同胞们的表现却又让他们无话可说。
好像确实是这样。
“黑蛇？什么黑蛇？” 年轻的雪怪术士忍不住问，“你是说，有人控制了大首领？这怎么可能？”
他转向霜星，带着一丝求证的意味。
霜星依旧沉默着，只是微微抬起眼帘，灰色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雪怪。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同雪山顶峰的冰川，冷硬而不可动摇。
这种沉默本身就仿佛一种回答，一种默认。
“不可能吧……” 一个年长的雪怪喃喃自语，他摇着头，似乎不愿相信金时月的话，“大首领的意志，我们都是知道的，谁能控制她？ 而且，黑蛇又是什么东西？”
“黑蛇是……非常危险，非常狡猾的神明。它侵入了塔露拉的意识，扭曲了她的想法，让她做出了许多……原本不会做的事情。”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你们这一路上，难道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那些整合运动的人，他们的行为，和以前比起来，难道没有变化吗？”
雪怪们面面相觑。
变化……要说完全没有，那肯定是假的。
自从整合运动开始向切尔诺伯格行军以来，他们的确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以前的整合运动，虽然也提倡暴力，但更多的是一种绝望的反抗，一种被逼到绝路后的挣扎。
但最近，他们遇到的那些整合运动成员，似乎变得更加……极端，更加嗜血，甚至有些时候，会做出一些毫无意义的杀戮行为。
“是啊……” 一个年轻的雪怪低声说道， “上次我们在村庄外面遇到的那些同胞，为了抢一点食物，竟然把整个村子都烧了…… 以前，以前他们不会这样的……”
“还有矿场那边。” 另一个雪怪接话，“那些感染者奴隶，难道不是我们的同胞吗？他们只是稍微反抗一下，就会被直接杀死，根本不留活路。 以前，大首领不是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同胞？”
质疑的声音开始出现，虽然还很微弱，但就像星星之火，开始在雪怪们的心中蔓延。
他们都是跟随霜星多年的战士，也认同整合运动最初的理念，甚至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但最近发生的一切，却让他们感到迷惑，感到茫然，甚至感到一丝恐惧。
如果塔露拉真的被什么“黑蛇”控制了，那么他们一直以来坚持的，又是什么？ 他们为之战斗的，还是最初的那个整合运动吗？
“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年轻的雪怪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难道……你们是想利用我们，来对付大首领？”
金时月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真诚。
“利用？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有什么可利用你们的？” 她摊了摊手 “ 我们告诉你们这些，只是希望在对付塔露拉的时候， 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能看出来，你们并不是那些被仇恨和愤怒冲昏头脑的疯子。”
金时月看着霜星和雪怪们， 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们不想和你们为敌，在挽救整合运动这点上给，我们甚至可以……合作。”
就在这时，一个雪怪斥候匆匆挤开围观的雪怪们跑了进来，神色慌张，手中拿着一份卷起来的信件，气喘吁吁地跑到霜星面前，单膝跪地，将信件递了上去。
“大姊！是……是大爹送来的消息！”斥候声音都劈叉了，带着明显的颤抖，像是嗓子眼里卡了冰碴子，话都说不利索。
周围雪怪更奇怪了。
发生什么事了？看他这副魂都丢了的样子。
霜星接过信件，展开匆匆扫了一眼。
原本因为矿石病恶化没什么血色的脸色，此刻白得像雪山顶上的积雪。
“大姊，怎么了？” 一个离得近的雪怪，看霜星这反应，小心翼翼地问。
周围其他的雪怪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是出什么事了吗？”
“斥候，你倒是说句话啊，急死人了！”
“大姊，信上写的啥？”
霜星没说话，斥候一直低着头，也没看他们。
她眼睛死死地盯着信纸，过了好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切尔诺伯格的局势……失控了。”
“什么？” 雪怪们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霜星说的“失控”是什么意思。
切尔诺伯格，那不是整合运动的接下来的目标吗？
“失控……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术士雪怪，就是刚才问黑蛇的那个，又忍不住问了。
他抓了抓头，一脸茫然“是说……城市出问题了？”
他努力想往好的方面想，也许只是城市里哪里着火了，或者是有什么小骚乱？毕竟前几天不是还说那里爆炸了吗？
霜星抬起头，灰色的眼睛扫过每一个雪怪的脸。
“字面意思。” 她吐出这四个字，就没再多说。
字面意思？ 雪怪们面面相觑。
维塔莉娜和金时月只是远远地看着霜星。
营地的篝火依旧噼啪作响，火星子不时地跳出来，被风吹散。
终于，霜星动了。
她站起身， 一直紧紧攥着的信纸，被她揉成了一团丢进篝火之中， 然后抬起手，解开了维塔莉娜和金时月手上的锁链。
“或许……” 霜星的声音很轻，但说话的内容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般，在雪怪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你们说的是真的。”
雪怪们震惊地看着霜星。
大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她相信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了？
“或许……塔露拉……”霜星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不是我们认识的塔露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