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辛坦开门见山道:“说来惭愧,此次前来,还有私事相求。”
何肆诚恳道:“您老言重了,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绝不推辞。”
闻人辛便是伸手入怀揣,掏出一颗蜡丸,递给何肆。
“少爷您看看此物。”
何肆接过,直接捏碎蜡壳,里头却是有一颗并不圆润的丹丸。
磕磕巴巴,麻麻赖赖。
好像是被人含服过,又因难吃给吐了出来,才变成这般模样。
何肆却是在这其中感觉到了不俗的灵蕴。
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他想起来了。
好似曾经自己在京越大渎边,袁饲龙给艳姐那一颗。
何肆眉头不由皱起,原是化外仙药啊。
听那袁饲龙说,也叫血食,但与霸道真解摄受的血食截然不同。
何肆好奇问道:“闻人管家,此物是从何而来?”
闻人辛如实相告,“是府凉项真打杀一位谪仙人所获,老爷也是辛付出了不小代价才换来的。”
何肆点头,这就解释得通了,谪仙宿慧来此,和天老爷交易一二,买些丹药有备无患,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又问道:“此物是给我的?”
闻人辛苦笑摇头,“老爷无子,一切存蓄,本该都是少爷您的,这枚丹药也不例外,可说来惭愧,这便是我所求之事。”
何肆看出他的为难,轻声道:“您老是想用它来医治失荣之症?”
闻人辛点头,没有说话。
何肆笑着将手中丹丸递还给闻人辛,“对您有益的话,自用便是,我哪有资格处置?”
闻人辛并未接手,只是说道:“此物暂时只有一颗,虽不至于独一无二,但想要寻访到下一颗,仍是遥遥无期,恰好此物对少爷的姻亲祖父也有帮助,故而老爷难以取舍,便说全仗少爷的意见。”
何肆沉默,半晌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他收回手,轻轻搓揉手中丹丸,眼睑微垂,看不出眸色。
只是说道:“那我可就将此物从心发落了啊。”
闻人辛依旧点头,语气听不出一丝的别样感情,笑道:“全凭何肆少爷做主。”
何肆歉然道:“杨老爷子的身体,是我祸害的,倒是累得您老做出牺牲了。”
此话不像试探,大有帮亲不帮理之意。
闻人辛又是重复一遍先前的话,“全凭何肆少爷做主。”
何肆又问道:“我刚看到江南的来信,说十月份,付姑娘去了杨家祝贺,她应该不及闻人管家人情练达吧?也是存了避嫌的心思吧?”
闻人辛摇头,觉得自己行事磊落,不该被如此主观臆断,便解释道:“确是有这一层原因在里头,但当时我接到老爷的指示,另有去向,少爷也认识,是兰陵的乔家堡。”
何肆点了点头,没有深究什么,只是追问江南之行,“那付姑娘回来后怎么说?杨老爷子与您,轻重缓急怎么排?”
闻人辛笑道:“那就不好由我这个当事者说了,想来少爷知道答案。”
杨元魁老爷子的身体,暂时应该不成问题的,尤其在自己从源头蠲除了本源红丸的前提下。
何肆致歉道:“您老莫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闻人辛这次没有客套,只道:“我想知道何肆少爷是怎么选的?”
何肆再度把手中丹丸推了出去,说道:“麻烦闻人管家再蜡封一下,给杨家送去。”
说话之时,何肆低垂着眼眸,紧紧盯着面前这位样貌清癯的老先生。
老话只说千金难买老来瘦,却不知道,身上无肉,难抵恶病磨人。
这位才真是命不久矣。
闻人辛面不改色,将丹丸收好,保证道:“少爷放心,定将此物妥当送达杨老爷子手上。”
何肆笑道:“我放心的。”
然后又道:“其实在我看来,岩症还是内病,需要内在化解。”
闻人辛也是释然,半开玩笑道:“少爷可是认识什么杏林圣手?”
何肆揶揄道:“我倒是认识一个老疡医,是不是圣手不知道,晋陵县招牌叫作《避不及》的医馆,有位杨希才老郎中,我当时肚皮胃囊都破了,就是他给做的手术,缝针之后,不久就痊愈了。”
闻人辛点头,“我有所耳闻,少爷所经历的事情,事后老爷大多都调查清楚了。”
何肆心中微暖,天上雷公,地下舅公。舅舅待自己,确实上心,反观自己,有些白眼狼作态了。
“其实我也算半个郎中,要是说您老的病,我能治,您信吗?”
闻人辛重重颔首,“自然相信何肆少爷不会无的放矢。”
何肆也实话实说,“这仙药虽好,但也不对病症,它能生死人,肉白骨,可岩肿不是损耗,而是增生,依我拙见,即便服下它,大概也不能根治您老的病,甚至可能两相增益,延生是肯定的,但只会加剧您老的苦痛。”
闻人辛闻言,其实早有预料,也是苦笑道:“虽然遭老罪了,但好死不如赖活着。”
何肆却道:“我有些手段,您不妨一试。”
闻人辛不露喜色,未免只是空欢喜一场。
何肆解释道:“以牛易羊,牛又何其无辜?杀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为也。杨老爷子是志士仁人,不会求生以害仁,我也不会以善之名,自作主张,让其余生都承受罪恶煎熬。”
闻人辛闻言,挑眉,笑道:“那少爷之前的言行,是和我逗闷子呢?还是考验我呢?”
何肆摇头,致歉道:“小子知错,您千万见谅。”
闻人辛坦然接受,便又转变态度,恳切道:“ 那我这条老命,还请何肆少爷施救了。”
何肆心道,要是霸道真解还在就好了……可以先把闻人管家身上的岩肿吃掉。
现在得去麻烦李哥的“妮儿”了。
就是他会不会觉得膈应?
毕竟这岩肿里头的症状不好说,可能溃疡,可能出血,可能糜烂……
委屈要那狗子吃腌臜秽物了。
不过转念一想,狗子连屎都吃了……
何肆说道:“您老稍等,我再请个外援,两套手段,双管齐下,不敢保证痊愈,却一定比吃了这颗丹药有用得多。”
在经闻人辛首肯之后,何肆便唤如心,摘了自己的镏子给她,叫她去大衍楼请李嗣冲。
言说是让李嗣冲务必带狗赴邀。
嗯……有好吃的。
结果自然是空等许久,只得到李嗣冲骑狗打仗去了的消息。
闻人辛哂然一笑,好似认命。
这就叫时也命也,吾命休也。
何肆却道:“其实我还有别的法子,或能根治您老的病症,只是颇为凶险……”
闻人辛眼前一亮,什么凶险都忽略了,只听见“根治”二字。
那可是根治啊,叫他如何不意动?
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全盛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了。
何肆却是有些不落忍地心想。
这本来是为杨老爷子解厄所构想的法子,现在倒是先拿闻人管家做验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