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抟看着掌中的人头,有些无奈道:“我待你一向宽容,但你不该和邓云仙混到一起的。”
何肆好似抓住了他的七寸,又是相讥道:“那我和李且来混一起你就没话说了?”
刘景抟笑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大不了把你耗死在这里,也就折损了一具谪仙人体魄而已。”
何肆半点儿不惧,叫嚣道:“那我求你快些这样做!”
刘景抟不和他逞口舌之快,只是说道:“别吵吵,你把我经营瓮天千年,宾至如归的招牌给砸了,我在正在想怎么折磨你呢。”
何肆听出这弦外之音,顿时眼神精亮,连脖子以下不断传来的剧痛都好似变成巴适的按摩。
“就是说这师刀形制的戡天役物,真能杀谪仙人?”
刘景抟也不瞒着他,毕竟刀在何肆手里,难道骗他说没用,他就不会再用了?
便如实相告道:“循着心识斩杀化外的仙人自是梦呓,不过留下些心魔道伤却是不难。”
何肆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至少对于谪仙来说,这本来毫无成本的一场心识游戏,现在变成了束手束脚、屈尊下界,还要面临殃及本尊的威胁。
化外仙人的心态转换就足够让刘景抟的场子生意惨淡了。
毕竟小小瓮天,在化外,又不是人无我有的。
道家洞天福地,沙门佛国净土,半壁江山,选择多了去了。
有此结果,何肆已然哈哈大笑,好不得意。
别说现在手上还有六刀,何肆自然有恃无恐,他可不懂什么叫作珍惜,就算再用掉五刀又如何?
手里有一刀就够了。
谁来砍谁。
刘景抟双眼微眯,“小小年纪,玩刀不好,我没收了啊。”
何肆翻了个白眼。
没收?
这不是学塾老夫子,仗着治学的威严,恫吓无知学童自行上交心头好的手段吗?
还是得开学生蒙昧却尊师重道,否则不给又当如何?
拍桌而起,怒目相对又如何?
只会把老夫子给气得吹胡子瞪眼。
遗憾何肆只有一个脑袋,不能歪头斜视,只能骂道:“刘景抟,你头上的哪个眼儿让驴子撅了?脑子里还有脑浆不?”
刘景抟咋舌,“让你看多了闲书就是不好,屁本事没有,骂人的功力倒是高涨。”
何肆笑得猖狂。
就凭刘景抟这点儿胸襟,又是看着他手持利器,要是真有手段制裁,只怕早就下场来抢他的戡斩了。
说到底,逆天之人还是太多,以前的何肆顶多算个小人物,不是孤军奋战,也不会首当其冲。
但是从戡斩完璧在手之时起,境遇就不同了。
天老爷也不得不正视他。
可偏偏,他又有了足够自保乃至威胁天老爷的手段,不再那般好随意拿捏了。
刘景抟只觉得何肆这笑声有些聒噪,便是说,“我有时候真可怜你,你骂我,骂得再难听又如何?最多只是詈辱我娘几句,我却是能亲身凌虐你娘的。”
何肆遂止了笑意,说道:“刀就在我手里,你想要,便亲自来拿,我双手奉上,如果不敢下场的话,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刘景抟自是不入套的。
下场给那疯狗李且来咬住啊?
没有和他实际交锋之前,这六十年积攒的任何闲言碎语都无关痛痒,甚至瓮天里出了个异类,还能作为招揽游客体验的噱头。
毕竟有不少觉得长生无趣的仙人就是为了这被粗鄙武夫打死的结局,慕名而来的。
刘景抟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反正给钱的就是大爷。
可要是连身为天老爷的刘景抟都能在阴沟里翻船,那这瓮天的招牌就彻底砸手里了。
稀碎,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赢了没好处,输了更倒灶。
不如等李且来老死。
至于那落魄法,李且来真以为没有他的授意,一介土着能够修炼成功?
只会消磨他本身的底蕴罢了。
想到这里,刘景抟的心情又好上不少。
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糟心事一直有,不至于萦心挂肚。
甚至看着何肆这个叛逆的孩子,刘景抟的眼神也渐渐和善起来。
岂料何肆却忽然开口,说道:“刘景抟,操持生意很难吧?如果一直经营不善的话,有没有想过把场子盘转出去?”
刘景抟双眼微眯,质问道:“李且来都告诉了你些什么?”
何肆只是随口一说,不想却炸出些什么值得咀嚼的秘密来。
自是故作高深,蔑笑道:“我现在是越来越不怕你了……你真可怜啊。”
刘景抟手掌一收,将何肆仅存的头颅也捏碎。
犹不泄愤,还来回挫碾了几番,直至血肉模糊。
刘景抟不是不想继续这场谈话了,心知何肆这死孩子是撞倒南墙也不回头。
果不其然,第二缕何肆的心识又从天而降。
刀法直取自己头颅。
刘景抟不厌其烦,自己这多余的爱才之心,还真成了混不吝不断作死的倚仗。
便是大手一挥,像拍苍蝇一样将何肆拍成肉泥,说道:“别犯浑,就算找死,也不是这个消耗法,你的心识可所剩无几了,你死了,我都替你觉着可惜。”
一摊肉泥的何肆慢慢拼凑出个人形,仰视刘景抟,语出惊人道:“你又能可惜什么?你只是不敢杀我吧?”
刘景抟语气略微冷涩,“你是真有些魔怔了!”
何肆说道:“我猜只要我的心识耗尽了,就会有人借尸还魂的。”
刘景抟面不改色,摇头。
“我懒得听你自作多情,你要死就死吧,再多的好生之德都被你这不懂感恩的臭虫给耗尽了。”
何肆却是忽然语气一变,笑道:“那我稍微识相点儿,就不和你磨了,我求你件事情,之后我回去安分守己一段时间,你也好继续着手布局,查漏补缺,面对后头的硬仗。”
刘景抟微微动容,明知故问道:“求我什么事儿?”
何肆丝毫不觉难为情道:“我一个小朋友死了,你能帮着捞捞不?”
刘景抟冷哼一声,讥诮道:“你几时候认我做爹了?”
何肆笑着摇头,“认贼作父的事情我不做,我倒是可以认作你爹,再大义灭亲。”
刘景抟转身就要离去。
怎么回事?真当自己没脾气了?
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那就顺你心意吧。
困在这里自生自灭。
何肆却是审时度势,叫喊挽留道:“留步,我认真问你,人家朱颖投胎了没有?”
刘景抟转头,冷笑道:“和你沾亲带故的人,还想投个好胎?”
何肆却是说道:“别说有的没的,要是没投胎的话,让我见见他。”
刘景抟都惊异于何肆的恬不知耻了,气笑道:“你脸面怎么这么大呢?”
何肆却是说道:“你今天真该安排我和他见见的,毕竟不让我见识到天老爷生杀予夺的权柄,我怎么能相信我娘亲和姐姐都在你手里?要我说,我都在阿鼻地狱里寻寻觅觅这好多年了,也没见着一丝蛛丝马迹,该不会你一直在诓我吧?我娘我姐,另在他处,不在你掌控之中!”
说到最后,连何肆自己都信了,又是战意昂扬,无牵无挂。
刘景抟双眼盯着何肆,片刻之后,缓缓将身子也调转过来。
却是有些赞许地开口。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显然,诚信为本的天老爷被巧言令色的何肆给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