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那戏本……也是真敢写！”
薛九娘自语了一句。
方才，夜莺姑娘看戏本时，她也扫了几眼。
自然是没能看全的，只看了个三四分。
但就这三四分，就够让薛九娘惊讶的了！
虽然她出身教坊司，昔日有花魁之名加身，看过的戏本虽没有夜莺姑娘多，但也不少了。
但是，像刚才那样的戏本，却是罕有！
“包青天……如今这世道，安能有包青天？”
一边赶着路，薛九娘一边嘟囔着。
戏本里内容，她大致看明白了。
戏中的秦香莲与陈世美，本是一对夫妻，育有一儿一女。
后来，陈世美要进京赶考，两人将家里稍微好一丁点的东西都典当了，凑足盘缠。
却不想，陈世美这一去就是三年，一点音信都没有。
在这三年里，秦香莲辛苦拉扯着老小，十分艰难。
遇到旱灾，疫病，爷娘病死了，孩子饿一顿饱一顿。
可当秦香莲带着两个孩子来找陈世美时，却发现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当朝的驸马爷，她连见对方一面都很艰难。
见面之后，陈世美也是理所当然的翻脸不认人，反而要派出家臣将秦香莲灭口！
戏本中的剧情，一直到这里为止，都符合薛九娘的认知。
可接下来的内容，就让她出乎意料了！
重重波折之下，秦香莲寻到了一位名为包拯的贵人！
因为廉洁公正，铁面无私，百姓称之为包青天！
这位包青天将陈世美召来，为秦香莲母子伸张公道，甚至有皇亲国戚来劝阻都全然不顾，判了陈世美铡刑！
方才，夜莺姑娘就是看到这里，激动不已，大呼这戏本值取万金。
甚至。
毫不夸张地说，在大乾，这样的戏本就从来没有过。
毕竟，戏本终归是要唱给客人听的。
哪怕是在奉阳府，能有钱有闲听戏的，大多也都不是平头百姓。
在如此前提下，大乾戏本所想要取悦的人群，也终究是那一小撮显贵富绅。
“就算有包青天……又怎么能是老百姓的？”
薛九娘心里暗想着。
她在教坊司沉浮多年，人情冷暖世间险恶，见得比谁都多。
那些府衙官吏，真遇到事儿了会向着谁，想都不用想。
就算是有包青天，那首先也得是达官贵人的包青天。
更别说。
在大乾，达官贵人之上，更有以武入道的修者，神通莫测。
和普通人相比，那些修者简直和陆地神仙都没什么区别了！
一拳之下，府衙都给打烂了，又何来包青天？
“这包青天，小郎君是怎么想出来的？哪里的世道，能出得这般人物？”
薛九娘摇了摇头。
虽然她自幼就入了奉阳府教坊司，极少出过外界，大半生都在奉阳府中。
但，毕竟奉阳府繁华，大乾之外王朝的来客，她也见过几次。
其他王朝的景况，从那些来客口中可以略知一二，和大乾差别并没有太大。
总归，就是这么个世道。
百姓头上有地主富豪，地主富豪归官管府，官府伺候着那些达官贵人，达官贵人之上又有修行之人……
这边想着，薛九娘脚下可是没停上半分，已经到了一个阔气的院落前。
薛九娘上前，轻轻叩了两下门环。
“谁呀？”
很快，门里传出声音，有门童打开院门，将薛九娘迎进院内。
“九莲姑娘，怎么大驾光临？”
这家主人见到薛九娘，神色颇有些意外。
“杜校书大人安好，九莲有礼。”
薛九娘浅浅一笑，而后见礼。
这位杜凭杜校书，是她于教坊司中结识。
这也是她自称九莲姑娘的缘由。
在教坊司中，姑娘艺人都不以真名示人，于出道之前请个花名，以示尊敬。
先前那位夜莺姑娘，也并非是真名。
十年前，她还是教坊司花魁，杜凭则是于东宫詹事府司经局任校书一职，官拜正九品。
别看九品的官，在奉阳这等府地不算多高。
可一来。
九品的官也是官，和吏不同，是真真正正头戴乌纱的。
那些家里家丁数百的大富绅，在外面见到了也得恭恭敬敬下拜见礼。
二来则是……
大乾东宫，可是真正的权力部门！
而詹事府司经局，也是正经的肥差。
虽然杜凭这种九品官做不到。
但詹事府那些大人物，可是真正有机会能接近大乾太子爷的！
薛九娘来请杜凭，也正是考虑了这一点。
虽然杜凭官位不高。
可好歹在司经局当了几十年的校书，人脉多多少少积攒下来一些。
一来二去互相邀请，未必请不到更厉害的人物。
薛九娘将戏本的事情叙说一番。
而杜凭则是直接笑呵呵答应了。
这种混迹官场的人，都是人精，面上的事情自然做得好看。
事情说完，薛九娘也不多停留，当即起身请辞。
“完成一个，还有四个！”
出了门，薛九娘拍了拍胸脯。
时间急迫，请帖还没赶制出来，她只能亲身出马来邀请了。
不过。
薛九娘自己心里有数。
对于类似于杜校书这样身份的人，就算有了请帖，也得她亲自来送。
毕竟人家是正经有朝服的官员。
哪怕现在赋闲在家，也没削了品阶，还有些余威在。
对方能与自己笑谈，不代表身份上就是同一阶层了。
从杜校书家出来，薛九娘马不停蹄，继续赶往下个目标。
…………
半天时间过去。
“呼……终于”
薛九娘吐出一口气，有些不顾形象地坐在路边石墩子上擦汗。
一共五家，她都是徒步赶路，足足走了半天，就算和人家说话，也没怎么坐着，实在有些累，这会儿衣衫都被汗浸湿了。
如果严格按照律例，戏子身份出门不允许乘车马，就算是戏子中的花魁也一样。
虽然实际上坐也没人管，但薛九娘去的这几家，都是非官即贵。
害怕有个把讲究挑理坏了事，她干脆一路走着了。
“詹事府的杜凭杜校书，户部的李匡李照磨，大光寺方相方赞礼郎，督察院荆守荆司狱，国子监杨凌安杨典簿……”
杜十娘扳着手指数着。
这五位是她刚刚拜访邀请的人，都在朝中有官职。
“这些……不够啊！”
她脸上涌现一丝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