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里,往来皆是城中的达官显贵,无疑是掌握此地人脉与情报的最佳切入点。
贺远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些陈列于紫檀木架上的翡翠玉器,心中却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虽然大都色泽通透,水头不错,但终究不过是些手镯、挂件之类的小东西,甚至还有些假货。
想用这些玩意儿去讨好侍从室里那些早已眼高于顶的大人物,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们想要的,必然是玉座金佛,翡翠屏风那种能镇得住场面的“大货”。
就在这时,店门口的风铃轻轻一响,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提着皮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贺远眼角的余光一瞥,随即嘴角玩味地勾了起来。
因为来人,正是腾冲市长邱天培的独子,邱为民。
只见那邱为民并未看店内的任何货物,而是径直走到柜台前,与掌柜的低声耳语了几句。
掌柜的连连点头哈腰,随即便亲自引着他,朝着二楼的楼梯走去。
有点意思!
贺远见状,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正欲起身跟上去一探究竟,但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走进来的,竟是一名身段窈窕,穿着一身红色开衩旗袍的女子。
安娜?!
贺远心中猛地一惊,连忙不动声色的将脸侧了过去,只用余光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只见安娜同样与那掌柜的低语一番,随即便在那掌柜愈发恭敬的引领下,也款款地走上了二楼。
她来这里做什么?而且手里还提着一个皮箱,里面装了几十万法币。
贺远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也不再迟疑,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便站起身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
“哎,这位先生,留步!”
那刚刚送完安娜下楼的掌柜见状立刻快步上前,伸出手臂将贺远拦了下来。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生意人特有的和善笑容,客气道:“先生,二楼是招待预约贵客的地方,不对外开放。”
“您若是有什么特别中意的物件,不妨与我说,我保管给您找到满意的。”
“如果,我硬要上去呢?”
贺远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僵,神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贺远却不理会他的变化,只是淡然的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货架上的几件东西。
“那尊白玉观音,用的是昆仑山料仿的和田籽料。还有那块所谓的鸡血石摆件,血色是用胶和染料沁进去的。”
“至于那个汉代的玉佩……更是错得离谱。”
贺远收回手指,目光重新落在那掌柜早已变得铁青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你说,我要是现在把这些都喊出来,让店里的客人都听一听,会怎么样?”
嗯?!
这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怎么会有如此毒辣的眼力?
难道,是同行请来端场子的?!
掌柜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死死盯着贺远,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半晌,他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算你狠!您,请便吧!”
“呵呵。”
贺远淡笑一声不再多言,迈步便从他身旁走过,径直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而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那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立刻转身对着旁边一个伙计压低声音吩咐道:“快!去后面叫人!就说有不开眼的,来咱们这儿闹事了!”
……
二楼的格局很是雅致,是两条互对的走廊,两旁皆是一间间独立的包房。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
贺远凝神细听,以那远超常人的听力,很快便捕捉到了最里面一间包房内传来的微弱交谈声。
是安娜和邱为民。
就在这时,一名店小二正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的走了上来。
贺远直接侧步,将其拦了下来。
那小二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贺远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崭新的半开大洋,直接丢进了他的托盘里。
“这壶茶,现在归我了。”
小二看着那两块银元,眼睛都直了,连忙点头哈腰的将托盘交给了贺远,自己则识趣的快步退下了楼。
贺远端着托盘,不紧不慢地来到那间包房的门前。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伸出手指,用指甲轻轻地将糊在木窗格上的窗户纸,捅开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小洞。
凑上前去,屋内的景象顿时一览无余。
安娜正将一个半开的皮箱推到桌子中央,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是几十万崭新的法币。
“邱先生,钱,我都已经带来了。”
安娜的声音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冷静。
“您之前答应要帮我的忙,现在可以兑现了吧?”
然而桌子对面的邱为民,却只是瞥了一眼那箱子里的钱,随即便将目光饶有兴致锁定在了安娜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
他轻笑一声,缓缓摇头道:“呵呵,安娜小姐,我不缺钱。你要我帮忙用不着这个啊。”
安娜何等精明,立刻便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异样。
她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旗袍的领口绷得笔直,语气也冷淡了几分。
“邱先生,我想我们还是谈钱比较好。”
“欸,安娜小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邱为民笑着摆了摆手,故作君子地解释道:“我虽然十分仰慕您的美貌,但还不至于如此唐突。”
“只是……我听说,你们英国人这次来腾冲,是为了城外那几个翡翠矿的归属权问题,对吗?”
窗外的贺远听到这里,心中已是了然。
原来这个邱为民是盯上了翡翠矿这桩更大的买卖,想从中分一杯羹。
只是,这安娜到底想求他做什么?
一个腾冲本地的小小公子哥,按理说手上应该没什么权势,是能被英国军情六处的特工看上眼的。
屋内的安娜,此刻显然也已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她不再提帮忙的事,只是将那皮箱缓缓合上。